吳小彬
朋友陳川,喜讀詩書,兼寫散文隨筆,48歲,身高一米八,挺拔俊逸,相貌堂堂,供職於一家雜誌社。離異已十年,至今未再婚。
陳宅不大,卻有一間屋用做書房,房間靠東牆一排六個大書櫃,裡面裝得滿滿的。陳喜歡坐擁書城的感覺,生活在書堆裡,想看哪本書就能在書櫃裡找到,讓他覺得很愜意。與朋友相見,只有聊起和書有關的人與話題,他才健談。
雖然終日埋首在書籍和寫作中,可也有空閒,有時難言的孤寂和落寞霧霾般漫上心頭。陳川也渴望一個女人的溫馨和關愛呀。同事及朋友不時介紹一些適齡女子與他相識,卻沒一個能談長久的。
是陳川要求太高嗎?非也。他只希望女方白白淨淨、利利索索、懂得生活、別太俗氣、有點文化。就這些期許,多年來竟無一個達標的。
曾經有一位楊女士和陳走得較近。楊是一機關幹部,模樣漂亮,身材高挑,不僅工作幹練,而且善理家務,做得一手好菜。在和楊相處的日子裡,陳感到了很大的慰藉。但是楊女士的旨趣,由機關「官本位」生態及其氛圍教化而來,接人待物,她皆從職位陞遷角度去看,官位升上去算有本事,升不上去便是無能和倒霉鬼,而陳川整天讀書,對這些壓根不感興趣,這讓楊感到與陳之間總有距離。2005年底,楊所在機關搞部室副主任競聘上崗,她也報名了。官場角逐,除需要平時接近領導、積累人緣、工作表現好外,最後還要看文化水平如何。楊未受過高等教育,文化較低,這是她最大弱點。陳川理解楊女士的心思和追求,他為她寫演講辭、準備知識考試、做好一道道答辯題,還給每道題編上號,讓楊熟記。在他的幫助下,楊如願以償當上了副主任。有一段時間,楊也挺感激陳的,可很快,她就覺得自己和陳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陳在雜誌社雖然資力不淺,年歲不小,但他不願做官,也不願與人交往,只喜歡讀書,而不走仕途或仕途無望,在楊眼裡,是一個男人最大的致命傷,她內心真正嚮往的是那種夫貴妻榮的生活,而當上了副主任,使她有條件去尋找並般配官階高的男人了。再看陳川,不過書生一介,讀書寫作之外再無所長,窮愁困頓,還自詡清高,跟著這樣的男人,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心中夢想呢?所以,楊不久即向陳提出分手,然後掉頭而去。她的絕情和離去,讓陳很是傷感了一陣。
2009年,陳認識了一位王女士。王文文靜靜、白白的,喜歡學習英語,在一家醫藥公司上班。她喜歡陳的文筆,第一次到陳家,就讓他找出以前發表的作品來翻看,看完後對陳欽佩不已。可陳想要的是一個能照料自己生活的女人,他並不缺少欣賞自己寫作風格的女讀者。王女士在家排行老末,從小父母和姐姐寵著,於家務生疏得很,尤其不會和不願做飯。每次到家裡約會,還得陳下廚房做飯,這讓他覺得挺彆扭。他坦誠地向王指出這一點,希望她能做些改進。不想王女士想找的理想男人,是那種不僅事業心強、而且還在家務上樣樣拿手的人,她並不願聽從陳的點撥,這就使陳大為煩惱了。兩人相處不愉快,最後只好分手。
去年,陳認識了一位劉女士,劉在電信部門工作,長得嬌小玲瓏、容貌清秀。兩人開始相處時挺好的,一次,劉到福建出差,回到市裡是凌晨三點,陳也跑到火車站去接。有一天下午,陳給劉發短信,半個多小時了,她也不回,打電話過去,劉支支吾吾,說剛才在開會。陳的直覺告訴他,她在說謊,聯想起不久前她說一個在南方做生意的朋友回來了,這個朋友姓梁,他似有所悟。第二天見面時,陳問起此事,劉向他坦白,她還不能忘記過去與梁相處時的感情,昨天下午她是和梁在一起。話說到這個份上,意味著兩人的感情只能以破裂收場了。
也許是時運不濟,也許是佳人難遇,也許是情路坎坷之下的中年男女心態都較複雜,雖然陳川對每位在生活中出現的女士都滿懷期望,每次都真情投入,但結果均大失所望。有的還讓他在感情和心理上受到傷害,久久難以平復。
陳川有一次談起俄國作家屠格涅夫。屠格涅夫的感情經歷也很不順,他想找一個在文學和思想上了解他的女人,同時她在日常生活中還能照料他,雖然身邊有一些恭維他小說的女士,他對她們也彬彬有禮,可他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女人全身心的愛與細緻入微的關懷。屠格涅夫講過,如果哪裡有一個女人每天都關心他是否按時吃了午飯,他情願把自己所有的作品都獻給她!陳川說:「我太理解作家了,他的這句話,何嘗不是說出了我的心聲呢?」
以陳川的閱歷和見識,他不可能對自己的愛無著落沒有認識,他當然不會把這完全歸咎於社會變遷和女人,他知道自己也有毛病。有一次,他說到:我是太落伍、太守舊、太與時代不相諧調了。一把年紀了,還如此欠缺社會經驗和生活能力,女人跟著我,肯定沒有安全感。又有一天,他說,也許讀書把我給害了,我的美學觀念和趣味,將我驅離了眾人,我的理想被時代的風吹拂在空中,高高在上的,而我,可能非在自己的理想上吊死不可。
我多次勸過他,別太理想化了,也別書生氣了,眼下是什麼氣候呀,你理想中的女子,還有存活的土壤和空氣嗎?找一個互相看著順眼、能過日子的人結婚算了,總這麼拖著、耗著,何年何月才是個了呢?君不見,在全國影響甚大的一檔電視相親節目中,有女嘉賓聲稱「寧願坐在寶馬車上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後面笑」嗎?女人多看重的是男人的金錢、官職、社會地位,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有以漂亮作為資本換取物利和金錢的意識,她們有幾個會喜歡一個以讀書為業、以寫作為樂的人呢?同樣是在這個相親節目中,曾來過幾位喜歡讀寫詩歌的男嘉賓,他們一無例外地遭到女嘉賓的奚落和譏笑,這說明了什麼?
可憐陳川,快50歲的人了,在生活和職場上屢經挫折,跌跤不少,傷痕纍纍,怎麼就不能變得成熟一些?怎麼就得每天都把自己埋在書裡?怎麼就不能像雜誌社的其他人那樣,也去拉廣告跑贊助,一年掙個幾十萬元呢?如果是那樣,說不定真會有個女人喜歡並嫁給他的。而像現在這樣,每月只拿3000元的工資,住著兩間又舊又小的房子,讀些《責任與判斷》、《捍衛記憶》之類的書,寫些掙不了幾元稿費的文章,這不是迂腐嗎?這不是書生氣,又是什麼?眼下,哪個女人會喜歡一個迂腐的男人呢?見到書生,她們恨不能跑得比博爾特還快吧。
作為老朋友,我不止一次地開導過陳川。可看樣子,他至今仍無改變。依然每天讀書寫東西,依然一副我行我素的神態。當然,他也依然孤身一人,在北國秋天的黃昏,悵然行走在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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