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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票小小，世界大大。 網上圖片
陶 然
現在一提起集郵，有人便曖昧地掩口葫蘆而笑，「集郵」本是很健康有益的活動，大概是被人形象化地聯想吧，也竟成了弦外之音，特別是在娛樂圈。但那時，我們集郵，純粹就是集郵，絕對不作他想。一本集郵簿，插上辛辛苦苦收集而來的各國郵票，不斷調整，每個國家放在一起，越集越多，心裡的那種成功感，不可言說。
其實第一次對郵票有印象，是在萬隆，別人寄來的信件，信封上貼著的郵票似乎是蘇加諾肖像，當時印尼總統。後來慢慢長大，懂點事了，才開始注意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郵票。印象最深的，是中國郵票，那時中國正開始進行第一個五年計劃，紀念郵票是成套，具體是甚麼圖案忘記了，總是有工農兵吧，當時是大哥和北京未見過面的筆友通訊，我只是旁觀者。他們是從當時一份北京出版的《集郵》月刊取得聯絡地址，相互交換郵票的。我還記得那人姓薛，但通了一兩年信，互換相片，對方突然便失蹤了，任大哥千呼萬喚，也再不回信。大哥當時正當年華，充滿幻想，他說，要是有朝一日，他碰到對方，一定要擁抱對方。但最終並沒有見面，留下一個不解的謎，任我去猜想。
薛姓朋友無影無蹤，大哥有點失落，但他對集郵的愛好有增無減。而我也深受影響，跟著他集郵了。常常我們坐在他房間裡對著郵票，互通有無。媽媽看見，就說，你們兄弟兩個，讀書都沒有那麼認真！的確，讀書馬馬虎虎，但集郵卻萬分認真。有點沒有想到的是，那時只是依靠通訊，北京隔著一個太平洋，覺得遙遠不可及；那裡料到一個筋斗我就翻回去了，竟在北京住了十三年半，從熱帶到溫帶，經歷了春夏秋冬的洗禮。在那之前，我只能從郵票中體驗不同季節，但始終沒有親身經歷過。
我那時還小，跟外界聯絡絕無僅有，自動飛來的信件極少，沒有甚麼斬獲；於是就跑到集郵公司購買，積少成多；在朋友群中也算小有成績的了。從各種紀念郵票的圖案中，我津津有味地吸取常識，包括國家的、地理的、歷史的、人文風情的，甚至傑出人物的知識。其中有個荷蘭鄰居小朋友，指著一張郵票說，匈牙利的！我一看，是Magyar Posta，Magyar是匈牙利？我懷疑，但也沒說出。這疑問一直懸在我心頭不去，直到最近，D查網路，告訴我說，「馬扎爾」是匈牙利民族，Magyar Posta就是「匈牙利郵政」，我才算弄清楚了：原來那荷蘭小孩說的一點也沒有錯，他的常識比我強得多！
我對匈牙利郵票有好的印象，當然也因為圖案色彩漂亮，鮮豔奪目。還有聖馬利諾，那是極小的歐洲國家，我有她的郵票，也因此認識這個國家，那是很漂亮的郵票，令人愛不釋手，不然的話，我怎麼會留意到她的存在？
但那時只是直觀地追求漂亮，知道她是歐洲漂亮國家也就算了，至於她究竟在何方，其他有甚麼特色，就一概不理了。那時，我實在是井底蛙，沒見過甚麼世面，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呆在萬隆，甚至雅加達也只跟媽媽去過一兩趟，其他地方都沒去過；根本不明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以為世界就巴掌那麼大。郵票讓我初步接觸了世界，明白世界之大，五彩繽紛。生長在熱帶，以為天氣終年就是旱季雨季，郵票叫我知道熱帶以外，還有春夏秋冬的風景。
我記得那時印尼舉行「爪哇環島自行車賽」，發行紀念郵票，甚至記得那冠軍叫穆乃伊普．沙勒（Munaip Saleh），不是記性好，而是當時確實轟動一時。再有就是1959年印尼奪得湯姆斯盃男子羽毛球團體冠軍，當時羽毛球還未列入奧運項目，湯姆斯盃也就是男子非正式世界冠軍，舉國歡騰，全印尼興起一股羽毛球熱，還發行一套紀念郵票。而奪得團體冠軍的主力隊員陳有福，又正好是我並不認識的學兄，但心裡卻莫名其妙地感到與有榮焉。他們凱旋而歸後，我的母校萬隆華僑中學曾請他回校，在學校廣場上表演一場單打，但見那白白羽球長吊短放，躍起扣殺凌厲如箭，直看得年輕的心熱血沸騰。然後便是發行一套紀念郵票，當時我上下午班，一大早就騎著自行車，跑到市中心的「阿倫阿倫」（Alun-alun）左近的萬隆郵政總局排隊購買幾套，珍而藏之。
這一切都花了我許多心血，誰知道那年準備回國，才知道印尼海關有明文規定，凡攜出境外的東西，包括郵票，都必須報關申請。我嫌麻煩，便決定割愛。回到北京，也曾經動過重新收拾舊山河的衝動，一有漂亮紀念郵票就剪下來，但始終沒有了當初的激情，也並沒有認真收集過。到了這個時候，也就變成隨緣。或者說，我的集郵，從絢爛歸於平淡了。
其實，隨著進入電子時代，郵件已經大大落後了，電報、傳真不用說，連電話也都從「大哥大」變成迷你手機，連信件也是速遞，怪不得郵局冷落，郵票成了冷門貨；在這種情勢下，現代年輕人還有誰會有興趣集郵？也許也還有少數人出於投資增值的目的操作，但像我當年那樣投入，恐怕是罕見了！
我隱約從集郵看到一個時代的變遷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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