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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批評家的「偉論」,每令人「眼界大開」。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上世紀九十年代,看了新加坡王潤華教授的《魯迅小說新論》,其中有篇〈探索病態社會與黑暗魂靈之旅:魯迅小說遊記結構研究〉,頗不以為然。近日為寫一篇有關高雄的《經紀日記》,腦海就閃出這篇「新論」來。奈何遍尋書山,都找不到這部原台灣出版的書,上圖書館找,只獲上海學林出版社一九九三年的簡體字版。重讀了這篇,仍頗不以為然。
王潤華將魯迅「遊記結構」的小說分為三種:「故鄉之旅」、「城鎮之旅」、「街道之旅」。在他所列的表格中,很多都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故鄉之旅」中所引的《故鄉》、《社戲》、《祝福》、《在酒樓上》、《孤獨者》中的「我」,是回到闊別多年的故鄉,「錄見聞」,化之成小說。這或可說是旅人所見,這裡按下不表。「城鎮之旅」中,如《阿Q正傳》:
「阿Q又很自尊,所有未莊的居民,全不在他眼睛裡……加以進了幾回城,阿Q自然更自負,然而他又很鄙薄城裡人……」
這就是所謂「遊記結構」?阿Q進了幾回城,轉幾轉,就成了「旅人」?又如《一件小事》:
「我從鄉下跑到京城裡,一轉眼六年了。其間耳聞目睹的所謂國家大事,算起來也很不少……」
以此來推論,中國現代和當代作家的作品,不少都具有所謂「遊記結構」,這算不算是新論?黃谷柳的《蝦球傳》,通篇就是「遊記結構」。最滑稽的還是「街道之旅」,王潤華引《狂人日記》:
「今天全沒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門,趙貴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還有七八個人,交頭接耳的議論我……」
出門來到街道目睹眾人的神態,就是「遊記結構」?另如《藥》,更是「笑話」,例句有三:
1、「老栓……便出了門,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無所有,只有一條灰白的路……」
2、茶客走進華老栓的茶館。
3、夏瑜和華小栓的母親走到西關外的墳場。
如此「行走」,就是所謂「遊記結構」?至於《示眾》中,王潤華認為在「首善之區的西城的一條馬路上」的所見所聞,就是「街道之旅」,並認為「《示眾》記述在路上所見,是一篇速寫」。我們只須攤開一張報紙,這類「速寫」矚目可見。街上一宗車禍,人人圍觀,記者所記,就是「遊記結構」?如此推論,記者所有目睹的街頭新聞,都是「遊記結構」了,個個都是魯迅的私淑徒子徒孫。
再而推論,倪匡的科幻小說,宇無名的超科幻,足跡遍佈世界各地,甚至外太空、另一個宇宙,都蘊含「遊記結構」了。因此,魯迅的「遊記結構」有何特別?
將「遊記結構」定得如此廣義,如此兒戲,實是得啖笑。王潤華還將《紅樓夢》都視為有「遊記結構」,開篇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帶領那些情鬼下凡一走。「這一走」就是「遊記結構」。問你服未?
看完了王潤華這篇鴻文,真是眼界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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