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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仁鎮的紙紮工藝品。 網上圖片
馬承鈞
一夜雷雨大作,晨起,淅淅瀝瀝的春雨仍不見收。我們仍按計劃去修仁鎮采風。
修仁鎮位於荔城西南13公里,歷史悠久。早在三國時代吳國孫皓稱帝時曾設為建陵縣,唐朝長慶年間更名修仁縣,至1071年宋仁宗時並於荔浦縣,七年後又恢復修仁縣,直到1951年正式劃歸荔浦縣管轄,1984年重設修仁鎮。
筆者想起,抗戰時期桂系主帥李宗仁、白崇禧曾在廣西率部抗擊日寇,並發動民眾建立民團,屢有勝果。當時的修仁縣更是全民皆兵氣象一新,胡適等文化名流曾應邀南下參訪,稱修仁為「模範縣」。
汽車進入修仁,在彎彎曲曲的古鎮小街穿行。此日正逢三六九的「墟日」,街上人流如織熱鬧非凡,我想起宋人范大成「趁墟猶市井,收潦再耕桑」的詩句。小街不乏歷史的印記,更有時尚的流行,古今交融別有韻致。
隨行的記者靳榮下車往鎮子深處走走,發現有一個已經廢棄的粵東會館,是舊時廣東商人活動的會所,如今仍保存一個老戲台。小靳回來說,那戲台地上的木板凹凸不平,有些已經朽爛,有幾位老人在那裡悠閒地打麻將,但仍能想像出當年的繁華。我也隨便走走,見古鎮小街曲裡拐彎交疊著新老房子,隱約看出當年商舖的格局。
街頭經營桂林米粉的店舖,比比皆是,時刻食客既有當地人,也有不少外地觀光客。巷邊有一家作坊,正做著傳統米餅,幾絲香甜隨風飄來。我也買了一袋桂花酥米餅,拆開讓大家一嚐,果然是香而不燥、甜而不膩,酥脆可口別具風味,難怪包裝上印有「國家專利產品」字樣!
我們來到一個大院子,碩大的廣場邊有一座簡樸的舞台,陪同的縣群藝館羅萍館長說,這是修仁鎮文化活動中心。沿舞台一側登上三樓,來到一個亮堂的房間,幾位雙鬢花白的老人正在彈琴撥弦,兩三個婦女舞動身子跟著琴弦咿咿呀呀地演唱,旋律挺別致也很優美,歌詞更是雋永典雅,還略帶一點江浙音樂的韻味。
羅萍說,這就是流傳了兩百年的廣西文場。
此時,我們身邊站起一位大約五六十歲、身材勻稱的婦女,主動唱起一段《紫臣辭官》的文場。她的唱功顯然高人一籌,音調甜美、身段輕盈,一曲下來掌聲四起。羅館長介紹,她叫蘭英,是修仁鎮文場社社長,多次參加各地文場表演,乃荔浦文場帶頭人之一。羅萍問我:「你猜蘭社長今年多大歲數?」我不假思索道:「六十左右吧!」蘭英呵呵大笑:「我今年七十八啦!」我驚喜交加,脫口道:「你顯得這麼年輕、有活力,該是長年唱文場的緣故吧!」
蘭英說,文場的起源可追溯到清康熙乾隆年間。明末清初,許多皇親貴族遷徙江南,將大量宮廷樂曲也帶到民間。一些在江浙做官、經商的廣西人又把這些樂曲帶回廣西。它們與桂林的奇山秀水一融合,就衍生出獨具八桂特色的曲藝新品。當時荔城是商貿繁華的水陸碼頭,便成了文場藝人的集散地,因為群眾喜聞樂見,於是在此繁衍不絕。
據了解,清末文場「三大臣」——金紫臣、張熙臣、蔣良臣對廣西文場貢獻最大。他們獻身文場、造詣深厚,每每唱得聽眾如癡如醉。早在1915年,荔城就成立了「四合館」,使文場深入人心不脛而走,掀起一股「文場熱」。1938年金紫臣在修仁建館收徒,令文場薪火綿延不絕,民國時期荔浦各圩鎮都有坐場清唱的「玩字館」、「群樂社」、「集詠閣」等等。
解放前後,滿謙子、王仁和、何紅玉及金紫臣關門弟子蔣秉卿、藍容仙、覃華宣等「大腕」立足荔浦傳播文場,為這門傳統藝術再立新功,他們的拿手戲《蘆林拾柴》、《追魚》、《盲女情》、《春蘭吟》等大受青睞。
我知道,滿謙子是我國著名音樂教育家,他1935年從上海音專畢業,曾任廣西省教育廳音樂編審、廣西藝術師訓班主任和重慶國立音樂學院 教授;解放後歷任廣西藝術館館長、廣西藝術學院院長和廣西音協主席。作為荔城籍音樂人,滿謙子自幼對文場情有獨鍾,曾多次組織並率隊到廣西各地采風,整理文場等民間藝術,為傳承、振興廣西文場這一古老藝術立下汗馬功勞。
離開文場排練室,下樓來到活動中心一隅,我眼睛一亮:只見地上、牆上乃至樑上到處擺著、掛著五顏六色紙紮的工藝品,有十二生肖和大蝦、海龜、獅子等動物形象及「八仙過海」等神話人物,件件色彩亮麗製作精巧。「這就是修仁鎮民間絕活—紙紮!」羅萍說,我感歎道:「想不到紙紮也能做得如此栩栩如生、逼真有趣!」
紙紮的材料並不複雜,無非是棉紙、花紙、竹篾和鐵絲、香糊,但一經民間藝人精心設計、扎框裱紙和彩繪環節,就成了觀賞性和娛樂性兼而有之的藝術品啦!據報載,近年來修仁「十二生肖」等紙紮作品多次在桂林、南寧等地展出,引來觀眾如潮。
我問羅萍紙紮的起因,她說,紙紮的流行過去恐怕是出於民眾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良好願望,每逢春節、燈節和中秋節,為了營造普天同慶熱鬧氣氛,修仁人不斷豐富了紙紮工藝,成為喜慶時刻的主角。「過去當地還有個『阿婆出遊』的道教廟會,紙紮總是打頭陣的!」
我想,雖然紙紮各地都有,但修仁鎮的紙紮比其他地區更有特色、更具影響,堪稱當地人文之寶。面對老一代紙紮藝人紛紛離世,保護、挖掘、繼承、發展就愈顯重要了。羅女士和蘭英異口同聲:「是啊,所以我們要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哪!」
歸途中,大家直嘆不虛此行。斷斷續續的春雨忽然變成嘩嘩大雨,司機將雨刷擰得飛快。緘默已久的靳榮脫口道:「文場和紙紮這兩朵古老的民間藝術奇葩,迎著新時代的春雨,會愈加鮮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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