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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森
先前香港突然發生了兩宗年輕兒子弒父母的案件。當時第一個感覺卻是：「香港又有多一事與『先進國家』看齊！」有些香港人認為歐美諸國是「先進國家」，有時還包括中國的近鄰日本，日本在百多年前已經追求「脫亞入歐」。
美國人得槍容易，尋常百姓家都管有大量殺人利器。年輕人因與父母不和而扳動機括，拿親生父母行刑，在美國早已司空見慣。香港人一槍難求，兩起弒父母案都用刀，還請了「朋友」幫手云云。
報載其中一位被弒父親生前向朋友吐苦水說兒子「難教」。便想起《易傳．坤文言》有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辨）之不早辯（辨）也。」古人行文修辭精確，雖然善與惡相對，但是「不善」只是「不好」，還未到「惡」的地步。死者認為兒子難教，家中彌漫「不善」，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只是沒有好好的「辨別」而已，疑兇的「不善」理應「由來已漸」。這兩個不幸家庭對子女失教的詳情，當然難以「案件重組」。
《世說新語》有一則講東晉名相謝安的家教。一日，謝夫人問謝安：「那得初不見君教兒？」（怎麼從來不見夫君教導兒女？）謝安說：「我常自教兒。」（我經常用自身言行教兒。）
據說那位感到兒子難教的死者平素是位好好先生，看來他只是自己行好，沒有長期堅持要兒子也「為善」。孟子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句中三個老字，後二者解作老年人，第一個老字指善待老人，具體而言，對「吾老」主要是「孝」、對「人之老」主要是「敬」。三個幼字，亦是前一作動詞，後二作名詞。孟子這番教導，簡而言之，就是「敬老護幼」。兩個弒親疑兇和他們的「朋友」同黨，究竟自出娘胎以來，受過多少「敬老護幼」的言傳身教？
近日，有一位當紅藝人對傳媒侃侃而談，言道今後會視女兒為「朋友」云云。其千金年齒幾何？原來只得十二歲！「結交」成朋友，還可以「我常自教兒」嗎？《論語．季氏》：「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藝人視女兒為朋友，我不認為這個小女孩可以達到「友多聞」的水平。「便辟」是曲意迎合；「善柔」是軟語誘人；「便佞」是巧言阿諛。我懷疑時下許多父母學「先進國家」的經驗與子女做「朋友」，十之八九不敢「友直」而只會無原則地「友諒」，而「損者三友」則全都犯上了。
我未有妻室、遑論兒女，常有朋友笑我「紙上談兵」，這也是「友直」。不要緊，看官當為「野人獻曝」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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