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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鬢邊插花一朵,也增幾分嫵媚。 網上圖片
文:翁秀美
黃昏閒步,遇鄰家小女,五歲,舉著一枝開得正艷的粉紅花朵,因短髮無處插戴,便以手扶在頭上,邊走邊笑,可愛至極。春風從旁經過,也要駐足留連。
女孩子頭上滿把青絲天生就要插花戴朵的。李白《宮中行樂詞》寫了一個幼年小宮女的裝扮,「小小生金屋,盈盈在紫微。山花插寶髻,石竹繡羅衣。」小宮女滿衣繡著石竹,滿頭插著山花,天真無邪,嬌憨可人。
早在漢代,就有婦女以鮮花戴在頭上作為裝飾。四川成都揚子山墓中出土的女俑,髮髻正中插一朵大菊花,兩旁還依附著數朵小花。漢以後,簪花之俗歷久不衰。元稹《村花晚》詩:三春已暮桃李傷,棠梨花白蔓菁黃。村中女兒爭摘將,插刺頭鬢相誇張。杜牧《杏園》詩中慨嘆:莫怪杏園憔悴去,滿城多少插花人。足見戴花者之眾。
唐代女子常以茱萸、石榴、薔薇、牡丹、芍葯、芙蓉、杏花等鮮花插在髮髻或頭上,尤以牡丹為重。唐畫家周舫《簪花仕女圖》中的女子,體態豐腴,雲鬢蓬鬆,碩大的芍葯、牡丹,連枝帶葉高高地開在髮髻之上,多麼地富麗華貴。
除了鮮花,也有用羅絹、金玉、通草等原料製成的假花,名字很雅,鬧娥,是絲綢或金紙剪做花或蝶、蟲的形狀;雪柳,是以絹花裝簇的花枝。立春,婦女多剪綵為燕形小幡戴之頭鬢,辛棄疾詞裡有「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春已歸來,看美人頭上,裊裊春幡」的句子。
假花做工精細,常開不敗,頗受人喜愛,卻少了新鮮花兒的靈動丰姿。鮮花有生命的活力,更有自然生成的嬌媚的顏色,芬芳的氣息,綻放僅此一次,不能重來。李清照有一首《減字木蘭花》: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小詞透著女主人對時令鮮花的喜愛,明明對自己容貌很自信,仍然「雲鬢斜簪」,任性地要讓郎君看看,花美還是人美。
曹雪芹筆下女子,除了寶釵,恐怕無有不愛花的,管園子的媽媽每日裡將各房姑娘丫頭戴的及插瓶的各色花兒折枝送去。劉姥姥二進榮國府,備加熱鬧,李紈準備了各色折枝菊花,盛在一個大荷葉式的盤子裡,賈母揀了朵大紅的簪於鬢上,劉姥姥則被鳳姐將一盤子花橫三豎四地插了一頭,不僅不生氣,還湊趣笑道,「我這頭也不知修了甚麼福,今兒這樣體面起來」。又言年輕時也愛個花兒粉兒的。每逢此時便會想像劉姥姥年輕的模樣:荊釵布裙,頭上小花朵朵,坐在村口樹根上,聽老人們講古。
花開爛漫,山野路邊,隨處可見,董永與七仙女長工百日滿雙雙把家還的時候,順手摘下花一朵,與娘子戴髮間。牛郎牽手織女,為她插在鬢邊的是紅艷艷的石榴花。這些戲裡出現的戴花的溫馨場景,生活中很少見了,似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聽齊豫的《船歌》:姐兒頭上戴著杜鵑花呀,迎著風兒隨浪逐彩霞,船兒搖過春水不說話呀……一組散發著質樸氣息的畫面,隨著悠遠空靈的歌聲搖到眼前,勾起淡淡鄉情,想起了江南小巷,經常有衣著整潔的大娘髻上插朵梔子花或白蘭花,挎著小竹籃,裡面是剛摘下的白色花朵,沿街叫賣。五月的時光在花香裡那麼寧靜美好地穿行著。
花開爛漫,山野路邊,隨處可見,董永與七仙女長工百日滿雙雙把家還的時花,嬌艷無匹,人們多以貌美如花來稱讚女子容顏,即使容貌平常的女子,鬢邊插花一朵,也增幾分嫵媚。年年歲歲花相似,然花之一季,卻是一霎光陰,或於枝頭老去,或隨春風流水,或與女子萬縷青絲共守,聽她的歡笑與心事。千載春光,花的前世今生無比美麗:誰在梳洗時「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誰又在春日陌上被杏花吹滿頭?那時,花正好顏色,人正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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