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舒婷之出現在中國詩壇,是以探索一代詩人的姿態出現的。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在廣袤的中國大地,在人們不經意的角落,有一些淚浸、血染的種子,悄悄地生根、綻芽、吐綠,出人不意地舒展了令人陌生、奇異的枝幹。
這一株株異樣的文藝小樹,閃爍著動人的光芒,使某些人感到惶惑、不安,甚至憤怒,也使另外一些人感到欣悅、激賞和敬佩。
這一批具突破精神的文藝新人的湧現,使中國詩壇,開出一簇簇新異的鮮花。
那一個年代,新秀中比較突出的是舒婷、北島、顧城、江河、楊煉、芒克等等。
這一批年輕的詩人,在文革的十年裏都有痛苦的經歷,他們曾呈獻出一顆顆赤子的心,但在那災難的年代,他們的真誠被愚弄了,他們的熱情被利用了,他們的感情被污辱了,——他們是受傷的一代,烙印在心靈上的傷痕,使他們陷於苦思。
他們忘不了昨天的苦難,掩不住深沉的嘆息,他們更不願意閉著眼睛一味地歌功頌德,所以「那紙上落下的總是苦鹹的淚多於香甜的蜜」。
他們不安於現狀,而是把觸鬚伸入過去、現在、未來,進行無畏的探求,所以他們的歌唱,除了迷茫、矛盾、苦悶,也有憧憬和追求。
為了表達他們從沉迷到覺醒的艱難和曲折,展示自己內心歷程和探索人民的感情世界,他們在藝術表現技巧方面,也進行新的嘗試,特別是直接或間接地從三、四十年代中國的或西方的現代派詩歌中找到借鑒,並勇敢地向過去某些僵化的藝術觀念和形式宣布決裂。
正如謝冕所指出的:「痛苦的經驗以及隨後對它的思索,成為這一時期詩潮的生活和感情的基礎。」
令人遺憾的是,當這些年輕詩人向我們走來的時候,卻受到激烈的抨擊,彷彿他們闖進詩壇,是大逆不道。
他們被指為「幪面人」,他們的詩,被指為「朦朧詩」;他們的藝術探索,被誣為「數典忘祖」。當然持相反意見的,給予熱情肯定的,也大不乏人。
這場「朦朧詩的爭論」,從昆明到南寧,從福州到北京,影響廣泛。
舒婷當時挺身而出,寫出《群雕》這首鏗鏘有力的詩作為回應——
在歷史的聚光燈下
由最粗糙的線條
打鑿出來的這一批戰士
本身就是
預言中年輕的神
人類向精神文明的進軍決不是輝煌閱兵式。當口令發出「向左轉走」時,排頭把步子放小,排尾把步子加大,成整齊的扇面形前進。先行者是孤獨的,他們往往沒有留下姓名,「只留下歪歪斜斜的腳印,為後來者簽署通行證。」
當年,作為勇於探索的年輕詩人之一的舒婷,對於那些不公允的評論,作出響亮的回答。
她在《群雕》這一首詩中,就塑造一批具有自我獻身精神和勇於探索的年輕戰士,「沒有天鵝絨沉甸甸的旗幟/垂拂在他們的雙肩」,「歌謠枷著烏雲之軛冉冉上升/追求不再成為一種祈願。」
這首詩宣示著他們的理想和追求的精神:告別了虛偽,以自己的獨特個性,唱出屬於自己的真實感情的歌。 (《說舒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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