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淑賢
某專欄作者問,今時今日還有甚麼理由看長篇小說。我覺得這就像問為甚麼煲韓劇,為甚麼打機和打麻將一樣,答案就是老子喜歡,毋須理由。不過這一問,倒反映了坊間的不屑,認為看長篇小說浪費時間又跟現實脫節。其實煲韓劇動輒用上幾天,勞損眼睛和腰骨。至於打機打麻將更不必說了,簡直是無止境耗用時間。用同樣的時間精力,足可看完不少曠世鉅著。
所以時間和精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值不值得。當然這是很難評論的,因為價值觀是個人選擇。我覺得看長篇小說是人生某個階段會做的事,就像煲劇、打機和看武俠小說(武俠小說跟長篇小說是兩碼子事),階段過了,熱情冷了,卻有無盡的美好回憶,也總會有新一代人接棒沉迷。
我看長篇小說的高峰是大學時代,一是因為功課迫着看,二是因為住迷你舍堂,放長假時同房都回家去,剩我一個。那時無劇可煲,最好就是看長篇小說,夠厚,一本能打發幾天。後來發覺原來很辛苦,主要是人物多,關係又複雜。我有個朋友一看長篇小說,首先就畫個人物關係表,那時沒有電腦,關係表要手繪,非常費時,但見他手製的《紅樓夢》精美人物表,很敬畏。我自問沒那種能耐,記得多少就多少,所以常要翻來覆去查某個人物究竟是誰,很煩惱。
那些長假期看了點德國和舊俄長篇,印象最深的是《魔山》、《布登柏魯克家族》、《戰爭與和平》、《卡拉瑪佐夫兄弟》和《罪與罰》。這些小說只看一次,是不夠的,但那時年輕,很多情感都無法體會,只求記住大略意旨,應付到功課和考試就算。雖是這樣,冬日獨自在冷清的宿舍,窩在床上看這堆書,看到人心深處的恐懼和掙扎,是很震撼的經驗。卷終,人會有種洗滌過的感覺,也打開很多新世界。記得城中某鉅富熱心資助教育,卻公然勸人不要看小說,謂浪費時間;恐怕也是香港這不知教育為何物的城市獨有的醜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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