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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昀手稿卷
天津博物館館藏的文房用具,日前在深圳博物館進行展覽。展覽以「雅韻清玩」為主題,不僅將國人傳統意識中的文房四寶加以展示,同時也展出了不少文房輔助器物。展品雅韻之風銳不可當,而展品背後的文墨所展現出的中國古典文人的志趣以及在時代變革中的心境,也頗為值得玩味。■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古代的中國是一個文明古國。文人所代表的知識階層可以被視為是中國文化的代表群體。文房的用具,某種意義上便是展示他們對於文字、文章、境界以及自身與家國價值的一種感悟。中國的文人追求意境,這種意境在文房用具上,體現為對細節的重視。文房用具傳遞出這樣一個信息:作文章,是作者對自我的描繪,因此用具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只不過。歷史有時會對這種重要性作出另一番解讀。
工藝精美的筆筒
筆筒,在中國傳統的文房用具中被稱為清供,是文人才子案頭必須配備的工具之一。根據相關的史料記載,筆筒興起於明代的中晚期,真正流行起來,則是到了清代。在明代,竹刻筆筒特別受到知識分子的歡迎。就材質而言,筆筒的取材則是相當廣泛。竹、木、瓷、漆器、玉,均可以經過加工成為筆筒。由於製作精美的筆筒具有很強的藝術觀賞價值,清代甚至專門製作了宮廷使用的筆筒。
除了筆筒之外,筆洗也是非常重要的文房清供之一。筆洗的主要作用是刷洗毛筆中的餘墨以保護筆毫。筆洗主要流行於唐代,主要的製作材質則是瓷。瓷質筆洗最為流行的是宋代。
古代文人寫作,為了防止文章上的字墨跡被吹乾,設計了硯屏。早期的硯屏非常實用和簡單,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硯屏逐漸成為了文人的裝飾品,不僅可以擺放在書桌上,也可以擺放在條案上用作觀賞。目前的傳世硯屏,主要產自明清兩代。
薰爐,文房中的空靈意境
自從漢代的張騫通西域以來,外界的香料逐漸傳入中國。中國人特別是文人對香味的執迷成為文房寫作的一種空靈境界。所謂空,則是香味無法看見和觸摸;而謂其靈,則是香味的感知是實實在在的。因此,志趣高雅的中國文人,將薰爐也引入到了文房用品中。
例如宋代特別流行的鴨薰,便是一種以銅、瓷為主要材質的常見薰香器具。鴨薰不僅在造型上具有實體化的美感,而且非常實用,極為契合中國文人所追求的清韻心境。到了明代,三彩鴨薰逐步流行,甚至運用到了宮廷儀式上。魯迅筆下阿Q,將搶奪寺廟中的宣德爐,視為革命的功績。宣德爐之的所以被後人看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其是中國歷史上第一種以黃銅鑄成的銅器,而且是專門化的宮廷用品,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極高,成為了明清人文案頭用以薰香清賞的上品,頗受文人階層的歡迎,而且由於仿製甚多,真正的傳世宣德爐其實非常之少。
透過展覽可以看到,中國的古人寫文章,需要一種境界、一種氛圍、一種烘托。各種文房器具的存在,或許顯得繁冗,但卻是中國古代文人追求讀寫意境的表現。處在今日的時代格局中,從藝術的角度來看,中國傳統的文房器具,承載着相當豐富和景美的工藝價值和鑒賞魅力。對於文物收藏者而言,文房的每一件器物,都是藝術與歷史的經典結合,也是中國人對文化與世界認識的具體產物。因此,若單單從藝術審美的視角出發,則文房珍寶的價值是顯而易見的,也構成了中國文化極為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
文房珍寶的歷史冥想
從歷史評述的角度看,特別是從近代化的社會發展視角去審視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文房用品,則或許會得出另一種不同的結論。在中國古代,識字率不高,能夠掌握知識的人也是少數,知識階層不僅僅是受教育中的佼佼者,同時也透過國家權力的選拔體系,以科舉的方式進入到國家體系的核心中,成為輔佐皇權、開展國家行政的官僚成員。這種文人取仕制度一直持續到清朝末年科舉制度被廢除。
中國古代的讀書人,透過入朝做官實踐自身的政治理想和價值。文房,是承載讀書人政治理想和社會使命的重要場域,更是知識分子進行自我評價的一種象徵。今天的中國人,了解過去的古人,評價一個詩人,很大程度上是看他的詩寫得如何;評價一個官員,除了看其政治主張之外,也會審視其留下的文字。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古代的官員,其政治思想和主張,都是透過自己的文字--奏折、書信、表章等,體現出來的。古代中國,一個人的文章寫得好,不僅僅意味着才華勝人一等,也代表着一種思想的正確性和道德的正當性。古代治世之中,文章是貫徹自己政治主張的藍圖;在改朝換代、興兵討伐的亂世,文章則是奠定政治合法性的檄文和宣言。一言以蔽之,中國的古代,可以概括成是一個「得文章者得天下」的時代。在這樣的時代中,掌握了文字、文化知識的讀書人,自然形成了無可比擬的優越感。
但是歷史的腳步走到了近代,則一切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根本上而言,教育不再是少數精英所享受的專利。教育走向了大眾,走向了全體國民。國民普及教育,便是在這一時代背景中誕生的。當教育成為提升大眾文化素養的手段時,則文房的一切,若是作為一種藝術鑒賞,無可厚非;若是依舊成為知識階層的自我身份象徵,在世界近代化的改革潮流中,則顯得難以適應。傳統的書法作為修身養性的方式依舊存在,但卻已經不再是唯一的文章寫作形式。鋼筆、鉛筆、圓珠筆的誕生,用於教學使用的粉筆,這一切,都使得書寫方式漸漸地走向簡便化、大眾化。在近代化的潮流中,日本廢除的,不僅僅是武士佩刀的特權,其實對成功建構了「國民國家」的明治改革來說,沒有吸納中國科舉制度的日本,將文化普及到了基層民眾,以文化興國、文化強國,而不再使國民處於蒙昧狀態中,這是東洋超越清國的重要原因。
近代化時的清國,不缺乏熟練運用文房四寶的文人,他們的文章或許也寫得很出彩。而且,從能夠熟練運用文房四寶的知識階層的數量來看,近代的清國也遠遠超過了日本。但是,甲午一戰,追求文房意境的清國知識階層,敗給了能夠熟練使用鋼筆、能夠以粉筆教育大眾的日本。僅僅是追求寫作的境界,而忽略了寫作的時空背景,則再優雅的文房器具,也無法造就出振興國族的先進思想。因為一切用具的背後,都是駕馭這些用具的使用者的價值觀與情懷。
藝術與歷史的糾葛,有時便是如此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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