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敏迪
明洪武初年方克勤任濟寧知府。經過元末的戰亂,全國人口劇減,土地大片荒蕪。所以朱元璋建國後下詔墾荒,規定新墾田畝三年不納糧。但所謂經手不窮,官吏們為了以「政績」討好上級,也為了趁勢牟利,所以不到三年濟寧新墾土地就被徵稅了,並且以田畝多寡規定了徭役。對於這種失信於民的做法,老百姓大失所望,紛紛棄田不耕,使土地重又荒蕪了。方克勤赴任後,對墾田重申了舊約,對納稅田畝和徭役也做了合理的的分配,使得吏屬從此無法中飽私囊,於是農民又恢復了墾田的積極性,新墾土地日漸增多。
方克勤剛到任時,正值濟寧鬧饑荒,那年冬天,百姓又須為北方守軍送軍衣,還規定只許陸路輸送,禁止舟運,違者論死。在飢凍的民眾的懇求下,方克勤毅然決定不理會上司的規定,讓百姓通過運河船運了,他說:「吾知從民便,抵法非所辭也。」結果其他各郡的陸運者,在風雪嚴寒中,無數人畜凍死在了途中,只有濟寧百姓安全無事。到了五六月間,因為濟寧城牆坍壞,濟寧守將仗勢役使民眾修城。當時正值農忙的五六月間,萬餘被徵召來修城的百姓,眼看着田裡的莊稼因無法收割將要爛掉,哭聲聞數里。方克勤痛心於「民方耕耘不暇,奈何重困之畚鍤。」那麼「民病不救,焉用我為!」但軍隊的事不在他的管轄範圍中,於是只好寫報告向中書省稟告,可是下屬沒有一個敢在報告上共同簽字的。總算報告送達後,丞相胡惟庸得悉此事,立即下達停止築城的命令。正巧此時遇上久旱之後的甘霖,於是百姓作歌頌方克勤:「孰罷我役,使君之力。孰成我黍,使君之雨。使君勿去,我民父母。」那以後,方克勤在任的三年內,濟寧年年豐收,人民生活得到改善,經濟發展了,戶籍也從三萬增至六萬,國家的稅賦,也由萬餘石增至十四萬四千餘石。
然而,吳晗曾說過:「一部二十四史充滿了貪污的故事。」 陳勝吳廣對起義時的口號是:「帝王將相,寧有種乎? 」劉邦和項羽看到出巡的秦始皇也分別說了:「大丈夫當如是也 !」和「彼可取而代之!」無不透露出一種企羨的口吻。那麼,那些「從龍」之輩,又為了什麼呢?朱元璋哀嘆的:「我欲除貪贓官吏,奈何朝殺而暮犯!」就回答了這個問題。左舜生有一句名言:「政治者俗人之事,君子不得已而為之,小人寅緣以為利。」他說的「政治」,當然是指貪腐政治。但方克勤,卻廉潔正直,愛人惟恐不及,律己惟恐不嚴。一件布袍竟穿了數年,居室簡陋到牆垣傾頹處購葦席蔽風,連人送的兩隻新鮮水果都要退還,同鄉的鄰郡縣令贈一大雁,他當即拒絕,並因此與之斷交!這樣的人自然不容於貪腐政治,於是洪武八年春被召入朝,並受到朱元璋嘉獎的他,回濟寧府繼續任職後不到半年,屬下曹縣知事程貢,因曾瀆職被笞而懷恨在心。史書記載:他上書誣陷方克勤,朝廷又責令程貢朋友楊御史查辦此案,楊御史怕查出真相後,程貢反而成誣陷罪,就微服暗查,希望找到一點方克勤的過錯,可是查了兩個月一無所得。於是將府中卒史抓來逼供,還是一無所獲。最後只好睜着眼睛說瞎話,明明是還不需要取暖的十月,偏偏捏造事實,誣陷他盜用官庫炭葦兩百斤用來取暖,把他貶到浦江去了,而「克勤不與辯」,這還要辯嗎?
明朝當官不要錢的,也並非方克勤一人,魏忠賢大貪之時,也有魏大中拒收饋金,說:「此番須令知中原有不受金錢之人。」而方克勤之所以能夠做到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繫、利為民所謀。首先在於深厚的學養,在出任濟寧知府之前,就有「四方學子慕名前往求學者百餘人」了,到濟寧後也十分注重教育,他聘學官,修各州縣設學舍數百間,有弟子二千人。在學養基礎上是堅定的道德信念,究竟如何才算是實現了人生的價值?難道就是作威作福嗎?所以他能培養出方孝孺這樣的兒子。
吳晗把貪腐歸咎於制度,但顯然使道德信念成了一種社會風氣,較之制度、法制對於反腐敗更有效果,況且,制度和法治的目的也是在於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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