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 輝
呂叔湘的《買書.賣書.搬書》一文,可以說是《書太多了》一文的續篇,一開始就說:「前年我寫了一篇《書太多了》,登在《讀書》一九八八年第七期上,裡邊摘錄兩位英國作家的文章,其中第二人是G. C. Squire(應是J. C. Squire才對,即John Collings Squire,我譯為約翰斯奎爾)」;呂叔湘又說到此人的著作,「除書評集三卷外,有隨筆集、短篇小說集以及詩集多種(正經的創作和遊戲性的仿作)。在這相當簡單的小傳的頭上安了個頭銜,說他是一位有名的journalist......」
然後,呂叔湘半譯半介,談到約翰斯奎爾的三篇小品文,三篇俱與書相關,其中一篇是《一位朋友》(A Friend):「他先從舊書市場裡善本愈來愈少,價錢愈來愈貴說起,說這都是那些美國大學來英國重金搜購的結果。然後說在倫敦的偏街小巷,尤其是在外地小城鎮的書店裡,也還能不花很多錢買到已經罕見的書。他說他有一位新近去世的老朋友就有這個本事。他的藏書只有幾百本,可都是他『發現』的。他知識廣博,使他能夠一眼就看見那種外行人看不出有什麼可稀罕的書。」
在約翰斯奎爾筆下的這個朋友無疑是「獵書專家」,此人好像有一種本能:「走進一家書店就徑直走向那唯一值得一看的書架。我偶爾想起幾件往事。有一回在白教堂路一架賣舊書的手推車上(那兒的書都是拍賣場裡篩下來的),他撿了一本十六世紀初年Pynson印書館(按:那是指英國著名印書家Richard Pynson名下的Pynson Printers)的黑體大字書,有非常悅目的木刻插圖。我又曾經跟他一塊兒走進Bloomsbury的一家書店,看着他無目的似的登上一個梯子,不露聲色地從書架的最高一格取下三本黑體字小書,亨利八世的法規集(the Statutes of Henry VIII),其中有一本是不列顛博物院所沒有的。」
那就是獵書專家的本能,說來簡直就是茫茫書海裡的獵犬,太令人羨慕了,這還不止,在有關書籍的事情上,「關鍵在於他的博學在書店老闆之上,因為有些書的價值是在表面之下的」,真的,這樣的獵書奇人,任憑你逛了本地及外地多少舊書店,一生恐怕也遇不上一個。
在約翰斯奎爾筆下,這個獵書奇人是這樣的:他好像比誰都懂得書和書的故事,「然而他不是一位隱士,一個怪人,一個駝背的書呆子。他不是通過書本看人生;他做他的本職工作--給一個學院編書目;他划他的船,他喝他的酒,他仰看青天,俯視大地。然而他愛書。他在書上花費很多時間。」此人的職業與書相關,業餘愛好亦與書相關,或者可以說,他的一生就是一本永遠讀不完的書。
因此,這個朋友「早餐的時候,他看書商寄來的書目;午飯的時候,他改正參考書裡的錯誤。他走到哪兒都隨身帶着一本小牛皮裝訂的舊書」,就這樣與書結下不解之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