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 輝
呂叔湘在《買書.賣書.搬書》一文,還譯介了約翰斯奎爾《搬書房》(Moving a Library),有搬書經驗的讀書人都大概會同感吧。斯奎爾這位作家寫道:「我剛剛做完一件事--把我的書房從一間屋子搬到另外一間......我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來回爬樓梯,把樓上的書往樓下搬--我從來沒想到我的書有這麼多。一趟又一趟,單調得像坐環行線的地鐵:空着手上樓,然後彎腰駝背,兩隻手和一個下巴頦兒緊緊夾住老想中途逃竄的厚厚一摞書,一步一步蹭下樓。這種事情開了一個頭就沒法子半途而廢;可是在進行之中有時候真是恨透了書,就像建造金字塔的奴隸恨一切紀念碑一樣。」
斯奎爾形容此一苦差有如「厭書症」,淹沒了一個人的靈魂:「讓這一大堆紙、油墨和死人的思想感情把你捆得緊緊的,多麼可恥啊......幸而好,這種心情在我身上只是曇花一現。它隨着乏味的體力勞動的需要而產生,也隨着這種需要的消滅而消滅。然而搬運本身幾乎是這一連串操作裡邊最短促、最少煩惱的一步。給你的書打打土,是可做可不做的,但是把你的書整理好,那麻煩可大了去了......」
如果搬書是指連書帶書架一起搬,那就好了,斯奎爾寫道:「你可以把書取出來,按原來的次序放在地板上,等書架搬齊了,再把書搬上架,各歸原位。可如果不是連書架一塊兒搬,而你又喜歡物以類聚,書以群分,那就麻煩了。我的情形是再壞沒有了。把我從裡邊攆出來的書房是矮而方的;把我趕進去的那一間是高而拐個彎的。我的原來貼牆的書架沒有一個能配合我的新的書房的牆;書架全得新造,要比原來的多,形狀和排列都得完全改變。舊的安排絕對不能再用,可是要設計一個新的方案讓我額頭出汗......」
如果從來不想到去查書的人,事情就好辦了,只要將大書擱在高格子上,將小書擱在矮格子上,事情就很簡單了,可是對一個像斯奎爾那樣的讀書人來說,他「要知道哪本書在哪兒,並且有一種系統分明、秩序井然的要求」,那就是自討苦吃:「拿我來說,還得加上一重困難,那就是非常強烈的時代次序感。因為這對於找書極其方便。可是如果你的新的架閣跟你的舊的安排完全不能配合,大本子的什麼匯編的冊數多得不得了,非要侵佔給大本子的純文學保留的格子,小本子的外國詩集硬是擠進了為小本子的國際貿易、倫理學、考古學保留的領地,那你就只能乾着急。」
斯奎爾搬書房,確是一件苦差,將書從一個房間搬到另一個,還有很多「手尾」,他寫道:「我現在就正處於這種狀態;廣闊的地板上鋪滿了鋸末,白土子,釘子,煙灰,火柴頭,以及世界上偉大作家的偉大著作,而我坐在它們中間。幸而,用羅斯金(John Ruskin)的話來說,『我將在好久好久好久之後才會再搞這麼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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