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驛站：幽的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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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林。 網上圖片

文： 翁秀美

端筆，寫下一個幽字，細細打量，只覺恬靜安閒，似那迷蒙蒙的淡煙流水，�b蘢的茂林修竹。無限的深邃與寧靜裡，透出極其清美的情致，含蓄不盡。

且看，筆尖處，如開一條小徑，落英繽紛，一路有「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的深幽寧靜，有「柳徑無人、墮風絮無影」的似有若無的清淡輕明，千回百轉處，是綺窗邊紅燭搖曳的淺淺相思，是重簾裡篆香繚繞的淡淡清愁。

這相思與清愁裡，似乎看到易安居士於菊花叢中望西樓，醉秋風，佳信不來，人比黃花瘦的孤單身影；沁芳亭寶黛共讀《西廂》，桃花瓣瓣地落，彼此兩心相印，又深深埋藏，欲吐無辭的幽微心事。

幽，有悄悄的無處不在的寂寞與寧靜。是鳥鳴數聲，滑過清晨；是斜陽一縷，相送黃昏。月下呈「桂華流瓦」的清明，渡頭具「小舟自橫」的靜美，令觀者沉醉其中。

每每公園石凳小坐，定會仰望青天之上的高大樹木，主幹粗壯黝黑，其上氣根垂掛，青籐攀爬，樹冠遮天，一樹便如林。陽光照過來，樹影下草色深綠，綠得清幽；風來了，柳葉輕翻，晃動�荈坏�，晃動�荍琲熔晰�。近旁株株蘭草，葉片修長，隨風頜首，安靜自持，品似空谷幽蘭，間或有葉，趁�茩溶R一番，翩然飄到草尖上、花根下，慢慢終老，融入泥土。

幽，亦有獨特的氣韻和姿態。深山險壑，絕壁立孤松，野石過清流，孤獨，又不孤獨，山鳥自由往返，山花自在開落，無須誰探看，不望人垂青，不譁眾取寵。原野庭園，遍地草本木本，松柏，年年長青；木槿，朝開夕落，各有其風姿與精神。在世界的角落裡，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爭不鬧，不喜不悲，獨成優雅美妙的自然小品。

王維的山水詩，靜景極美，素月，桂花，山鳥，修竹，一幅一幅皆有迷人的靜謐的意境。東坡筆下的詠花之作，有清妍之姿，更有孤高之格，海棠長篇詠道，「......只有名花苦幽獨。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清寒入花骨，亦自惜幽姿」的雨後牡丹，因自持自惜而自成高格。詠《甘菊》詩云：孤根蔭長松，獨秀無眾草。讚菊根寒不槁一花獨秀的堅貞高潔。花之高貴孤獨與詞人的志節襟懷相契相合，澄淨清潔。

逢月夜，不必處幽林，依泉石，但聽琴一曲，亦覺清幽。琴韻古雅深奧，婉轉深沉，有一種孤潔幽僻的高尚情懷。琴韻的本質是一場靜。琴聲緩起，悠然盪開，四下裡頓覺靜謐。琴為心聲，彈者須靜，心靜才能韻圓。孔明先生能於城樓上焚香端坐，撫琴退敵，皆因心靜如止水。

雨來時，世界極靜。大地不再狂躁，植物收了喧嘩，湖水平了皺紋，綿綿不絕的雨，伸手可觸，令人覺得和自然貼得這麼近。雨是可看、可聽、可寄托的。細雨暴雨，都如細密的網，網一個清幽的空間，人在其中，不聞噪雜，不見紛繁，獨自享有一方寧靜，在寧靜中又觸發無數靈感，瞬間能入畫，兩步可成詩。

幽靜的古鎮，彷彿時間慢慢臨摹的一幅畫，老屋門上的搭扣，青石縫中的苔衣，井台邊繩索勒過的道道痕跡，房樑上彩畫透出的點點風情，都是塵封已久的寧靜。你來，你不來，它都不在意，今天加點瓦松，明天添棵垂柳，大紅的燈籠點綴面面白牆，淺笑的桃花依偎疊疊青瓦，流水低回，船影穿梭，櫓聲咿啞。又有叮叮咚咚，嗚嗚咽咽，琵琶玉簫，經誰的妙手，誰的清口，隔水傾聽，竹肉相發處，婉折輕柔，一唱三歎，風雅清韻天際也留音。問昆曲幾時生、評彈何時老？惟多情好風來四面，伴我小橋獨立，便立一輩子，也是情願。

願--裁一段這般的美好情致，縫進我的日子，濾去浮華，安然沉靜，在平凡老去的時光裡，守一顆恬淡之心，抱一份幽遠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