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余光中先生的詩篇,是他漫漫歲月、辛勤血汗孕育出的串串珍珠,灼灼其華!
他早年已立定志向,要做一個真正的詩人,甚至是一個偉大的詩人。
黃維樑在《壯麗:余光中論》一書中曾寫道:「余光中非常自負,自信其作品可以不朽。」
這是實話實說。
黃維樑舉兩例加以說明。
一是余先生寫於一九五七年的抒懷之詩:
給平凡的時代一個名字;
給蒼白的歷史一點顏色;
給冷落的星系一縷歌聲。
在字的巷中遇見了永恆;
在句的轉彎處意外地拾到
進入不朽的國度的護照。(《創造.鐘乳石》)
余先生剛起步寫詩不久,便直接地表露他矢志在詩的「不朽國度」,取得護照。
難怪他自稱是「狂詩人」。
隨後,他在一九六一年參觀西敏寺,他又「大言不慚」地寫道:
已向西敏寺大教堂預約
一個角落,
作我的永久地址。
我的狂吟並沒有根據,
偶然的筆誤
使兩派學者吵白了頭。(《五陵少年》)
從以上這首詩,也可見詩人恃才狂放的一面。
尤其是末了兩句:「偶然的筆誤/使兩派學者吵白了頭」,更見氣概!
記得有一次與金庸在畫家黃永玉中環半山的家作客。
黃永玉在介紹他近作,說了以下的話-
所有成名的畫家,在他未成名之前的畫是最認真不過的,所以往往是最好的畫。
他又說,當畫家成了名,不管他如何塗鴉,無不一片叫好聲,甚至不慎掉了顏料在畫面,評論者還在研究是否畫家的藝術表現手法有了新的突破,弄不好,還寫出一篇洋洋灑灑的論文......(大意)。
這似乎是笑話,其實笑中蘊含哲理在。
這與成名作家的「偶然筆誤」,引起不同派別的評論,為這「偶然筆誤」做腳注而吵鬧不休,道理一樣。
問題是,當時余先生還未成大名而誇下此「海口」,使人感到有點匪夷所思了。
更有甚之,余先生在他一九六四年寫的《逍遙遊》更開宗明義地寫道:
只要你願意,你便立在歷史的中流,你應舉起自己的筆,在饑饉在黑死病之上,星裔羅列,虛懸於永恆的一頂皇冠,多少克拉多少克拉的榮耀,可以為智者為勇者加冕,為你加冕。
多少年後,所謂「狂詩人」、「大言不慚」、「海口」......已逐漸褪色,他寫下大量膾炙人口的詩篇可資證明,余詩離不朽似乎不遠矣!
十多年後,余先生在《火浴》中寫道:
在炎炎的東方,有一隻鳳凰
從火中來的仍回到火中
一步一個火種,蹈着烈焰
燒死鴉族,燒不死鳳雛
一羽太陽在顫動的永恆裡上升
「不朽」是要經過時間的考驗,正如時下「大師」的冠名客似雲來,無所不在,但是隨着歲月的嬗變,在無情的、鐵面無私的時間漏斗下,泥沙俱下之後,相信在漏斗上,仍然會留住閃爍的珍珠或鑽石,像中國四大小說、唐詩、宋詞,成為歷久不衰的中華文化的寶藏。(《余光中的詩》之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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