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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檳城輔友社內的泰戈爾相片。作者提供
陶 然
檳城去過多次,自以為熟悉了,其實即使在一個地方住久了,自以為熟悉,也未必盡然。拿我來說,我在萬隆出生長大,到十七歲離開;而我在北京呆了十三年半,自以為都很熟悉,可是當我離開,才覺得很多地方根本沒去過,這也許是心理因素的影響,反正就在身邊,幾時去都沒問題。到了真的要離去的時候,才驚覺很多地方沒去過,但已經沒有時間一一體味了!長居之地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到此一遊的地方了。比方檳城海珠嶼的「大伯公廟」頗為有名,但我就沒去過。檳城人說,這是吃海鮮的地方。但這裡有更大的意義,有記載說,這裡是中國人最早來到檳城的登陸點。清乾隆十年(一七四五年),來自福建永定、當時十九歲的馬福順和結拜兄弟張理、邱兆進,行善積德,所以去世後被當地居民尊稱為「大伯公」。在檳城發展過程中,經常發生致命的傳染病,傳說有一次瘟疫流行,大伯公顯靈,庇佑鄉民,大伯公於是變成南洋華人的土地守護神,幾乎每個華人聚居的鄉村,都有設立大伯公廟。信仰道教的華人也把神廟的香火請回家裡,以致許多戶人家都有大伯公神位。
車子穿過幾棟廉價組屋往前駛,經過幾檔馬來檔口,再往前,就來到華人聚居的小村,本頭公(即大伯公的別稱)村落,正疑惑於前無去路,突然眼前出現一座牌樓,上面寫着「海珠嶼大伯公廟」幾個字。牌樓上還有:「Thai Pak Koong Temple Tanjong Tokong」,是客家話的英譯。大伯公廟內側有一棟建築物,寫着惠州、嘉應、大埔、永定、增城五屬公所。據說,該廟佔地約一萬二千方尺,堪稱最古老的華人廟宇。《馬來亞華僑史》的作者維特巴素認為,「大伯公是南洋華僑先驅者的象徵」。
我們望着汪洋大海,不遠處椰林搖曳,轉過頭來,我看到一家餐廳,設在老舊的吃風樓即獨棟別墅外,別墅已經殘舊,門口有個面海的亭子,是傳統的中國四角飛簷式。題字註明是萬金油大王胡文虎和胡文豹兄弟所贈,叫「永安亭」。走到廟宇背面,山石處處,樹影遮天,海風呼呼吹來,有個男人半躺在躺椅上睡午覺,幾隻狗懶洋洋地躺在地上假寐。這幅與都市匆忙腳步恰成強烈反差的景象,剎那間竟把我也帶入悠閒的境界了!
在浮羅山背腳下午餐,吃的是炒粿條、冰豆蔻水,那熱帶食物雖然久違了,卻很合我口味。許多少年回憶紛紛給召喚回來,剎那間竟飄飄然,讓我有迷路的疑惑。那房子頭頂有風扇轉呀轉的,竟轉出一本錯體的書來。難道是短暫的白日夢?半途小店的榴槤和紅毛丹讓我迷惘在熱帶的疑惑中。
回過神來,「檳城蝴蝶園」就在眼前。檳城去過多次,早就聽聞蝴蝶園的大名,但我從未踏足,這次總算還願。它佔地約一公頃,於一九八六年開幕,園主本是一名教師,因熱愛蝴蝶昆蟲生物,促成興建此園。馬來西亞氣候終年溫暖,造成園內可以繁殖一百二十品種、將近四千隻蝴蝶。由於這裡的蝴蝶種類相當豐富,甚至設置專業的培育場來飼養蝴蝶,使得蝴蝶園聲名遠揚,難怪客似雲來。一進入園內,就見到蝴蝶樹,樹上掛着小籃子,籃子內都是真正的蝴蝶卵和毛毛蟲,可以展示蝴蝶的一生。此園除具觀賞性之外,還極具知識性、趣味性,難怪有中學生成群結隊,在老師的帶領下來參觀。大概是見慣了場面,飛來飛去的蝴蝶絲毫不畏人,有的飛到你身邊,甚至停在你手上,任你擺弄或拍照。當然也有雙雙對對的情侶,一面觀看,一面喁喁細語;還有中東遊客,男的身穿白袍、一臉胳腮鬍子,女的包着頭、蒙着面,只露出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說着我們聽不懂的話,充滿了神秘感覺,但也有年輕女郎不蒙面紗;更有一個男童一個女童,在鞦韆架下盪呀盪的,清脆的童音笑聲攪動了熱帶的天空。
除了蝴蝶外,園內還有許多熱帶植物和爬蟲類區,比方食人花,還有熱帶特有的蜥蜴、昆蟲、蛇類、烏龜等。我們在園中央的錦鯉池畔徘徊,看紅白相間的一群錦鯉游來游去,好像很自在。我突然想起一句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再一想,好像應該加一句,子非魚,安知魚之苦?
檳城還是大名鼎鼎的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亞洲人、印度大詩人泰戈爾到過的地方。當我們走進檳城輔友學校,心中不免疑惑,難道泰戈爾來過這個貌不驚人的地方?原來,據說,當年泰戈爾途經中國到檳城,除了為輔友社主持奠基儀式之外,還去鍾靈中學演講,接着到馬六甲去。我們從輔友社建築物中間大門進去,如今用來教導幼稚園的課室牆壁上,有一塊石牌,上面寫着華文字是:「輔友社」。主人拉開暗紅色幕布,我們赫然見到白鬍子泰戈爾的相片。他慨歎,現在提起泰戈爾,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包括印度人。我們聽了,除了黯然外,也無法再說甚麼了。
那時正值中秋前夕,我們去喝早茶,大東茶樓中秋燈籠掛滿了一室,非常熱鬧,香港茶樓根本見不到如此景象。茶客擠滿一屋,侍應滿室奔走,吆喝聲此起彼伏,十分繁忙。這平民化的檳城生活,又讓我忘記遊人身份,端的好像是一般檳城人一樣,就差沒有一杯咖啡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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