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鄭愁予成名作《夢土上》詩集,有不少懷鄉之作,如他在《想望》一詩中寫道:
推開窗子
我們生活在海上
窗扉上是八月的島上的叢蔭
但啊,我心想着那天外的
陸地--
不言而喻,這片「陸地」,是他童年經歷過,他詩歌中一再出現過的「邊城的槍和馬的故事」,「北方原野上高粱起帳的動節」,和「一個一個痕跡的駱駝的蹄子」,以及「江南流水的黃昏」,「湘江岸上小茶館的夜」,「黔桂山間抒情的角笛」......這種時空交錯的兩段人生經歷,使他在島上的山居和海上的吟詠中,仍然有跡可尋:
飄泊得很久,我想歸去了
彷彿,我不再屬於這裡的一切
-- 《歸航曲》
不再流浪了,我不願做空間的歌者
寧願是時間的石人
--《偈》
而他對兒時大陸的追憶,不管是邊塞殘堡,江南小城,還是「秋色一庭如蘭舟靜泊」的北京四合院......一縷縷離愁,盈溢於字裡行間。
其中著名的《錯誤》一詩裡,詩人寄意一個倦守春閨如蓮花開落的少婦內心的寂寞、期待和悵然,吐露深濃的懷緒: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最後詩人無奈地感喟道: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其中還有一首入選《夢土上》的《雨絲》,很受青少年歡迎,茲錄如下:
我們底戀啊,像雨絲,
在星斗與星斗間的路上,
我們底車輿是無聲的。
曾嬉戲於透明的大森林,
曾濯足於無水的小溪,
那是,擠滿着蓮葉燈的河床啊,
是有牽牛和鵲橋的故事
遺落在那裡的......
遺落在那裡的 --
我們底戀啊,像雨絲,
斜斜地,斜斜地織成淡的記憶。
而是否淡的記憶
就永留於星斗之間呢?
如今已是摔碎的珍珠
流滿人世了......
論者一直視此為詩人「過客」的心態,寄託着流寓台灣而難以歸去的人們的某種「流浪」的情懷,因此,鄭愁予在台灣還被看作是這種「浪子」情懷的典型的歌者-「美麗的浪子」的歌者。
鄭愁予卻不認同:「因為我從小在抗戰中長大,所以我接觸到中國的苦難,人民流浪不安的生活,我把這些寫進詩裡,有些人便叫我『浪子』。其實影響我童年和青年時代的,更多的是傳統的仁俠的精神。」
一九六六年,在美國進修的瘂弦,介紹朱橋結識鄭氏,朱橋當時任職青年寫作協會,主編《幼獅文藝》,又邀鄭氏擔任寫作協會總幹事,這一年他認識了不少文藝界人士,對鄭氏當年寫作方向的轉折不無影響。
在此之前,鄭氏獨來獨往,相與過從的只是少數幾個詩人朋友。 (說鄭愁予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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