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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磊
從網上買了幾本《散文》雜誌，坐在辦公室裡閒看。有同事見了，劈頭來一句：「你老了。」這三個字斬釘截鐵，讓我倏地一愣：「為什麼？」趕緊搬來鏡子，對着玻璃片研究一番，似乎還有幾分青春的影子。但是，在外人的眼裡，一個仍然在讀《散文》雜誌的人，確屬「老人」無疑了。
記得童年時，最討厭吃芫荽。當年家裡的飯桌上，必有一碗鹹菜，上面間雜着幾片芫荽葉。我總是挑挑揀揀，專吃鹹菜。不為別的，只是因為受不了芫荽的怪味。不僅芫荽，我對香椿也極為排斥。鄉間生活，村人頂着烈日下地勞作，回家後總要從涼水桶裡捧出塊豆腐來。先將其切成麻將大小的方塊，撒上香椿葉的細絲，然後澆了熬熟的豆油或者香油，最後撒上一些細鹽。別人吃得津津有味，我卻望之而卻步。不為別的，只是受不了它的怪味。
後來，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我經常和人一起去鄉村野店喝羊肉湯。隆冬時節，紙糊的窗外大雪紛飛，屋子裡卻溫暖如春。待熱氣騰騰的羊湯端上來，白白的湯水上面總要浮幾片翠綠的香菜葉子。一開始，我只用筷子輕輕將菜葉撥到一邊去。後來，在喝湯的間隙，有香菜偶爾入口，竟也不再嫌憎，反而極喜歡它的味道了。尤其是菜梗，口感甚好。
同樣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香椿也成了我家餐桌上的常客。泯上一口白酒，用筷子輕輕挑起一點香椿的細絲，那細絲入口香味悠遠，就像舊時富貴人家爐中的沉香。人的口味，包括審美觀點，總是在隨着年齡的增長而變化。
我的小學，最初是在一個名叫光明小學的村校開始的。當年學校裡有位女教師，喜歡電髮、穿喇叭褲和高跟鞋。大約是一九八二年前後，穿慣了老棉襖和藍制服的人們非常排斥這些時尚的東西。於是，村子裡開始流行一段順口溜，其詞曰：「喇叭褲，三丈三，流氓不穿沒人穿。」而昨天，我去超市給朋友的孩子買衣服，看到年輕的女孩子們穿着極為清涼。這裝扮，若在一九八零年代初，不被人指桑罵槐才怪。
回頭想想，穿喇叭褲的那位女老師，今年應該在六十歲左右了吧？真的佩服她當年的勇氣。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偏好。《將仲子》流行的時代，男男女女們在感情方面尚能自由；南宋時期，提倡「存天理」的大儒據說也會包養尼姑；但是，到了清代，女孩子不裹腳（那其實是自殘）想要嫁個體面人家也難了。至於說到寫文章，《詩經》時代，大家喜歡短句子；盛唐時期，詩的寫法靈活多變，體例也極為豐富；到了明清時期，大才子們都埋頭在搞白話小說和劇本創作。時代變了，大眾閱讀的口味也在變化，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讀中學時，有語文老師提到魯迅與周作人，屢屢誇讚周作人文字的好。受了他的感染，我也曾讀過幾篇，但總是感覺讀不進去。等過了而立之年，再讀知堂先生，感覺迥然不同。今天，再讀周的隨筆，則純粹已是一種享受了。
最近十年來，我們這些靠擺弄文字買肉吃的人，因為媒體快速進化的緣故，境遇屢屢發生變化。先是，網絡的興起，引發了文字風格和傳播模式的變化，為個體的寫作提供了無限可能。接着，BBS與博客的興起，大家見識了話語場的力量。再後來，移動媒體日益興盛，把大家維持生計的基礎徹底顛覆了。眼下，傳統媒體盈利能力下降，而依靠寫字在移動媒體上混飯吃，至少目前來看還是件不靠譜的事情。所以，很多靠寫字餬口的朋友，都陸續停筆了。
我也想歇一段時間。不為別的，只為讓自己浮躁的心安靜一段時間。當別人都在玩微信的時候，我仍然無法捨棄翻讀書頁的樂趣。或許，這就是與時代脫節，是真的「老了」吧？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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