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樹廣
我突然發現,自家的書架往往極易被忽視,而它有時並不亞於外面的圖書館呢。事情的起因是,「絲路熱」點燃我「惡補」中亞史的慾望,隨手從書架上翻出兩本書,一本是塔吉克斯坦科學院編的俄文版《塔吉克史》,另一本是印度駐港總領事幾年前送我的一本中文書。可是我對書中的宋雲、義淨等人竟一無所知,令我汗顏。
唐朝是中國歷史上最輝煌的朝代,是絲綢之路東西方文明交流的鼎盛期,玄奘到印度尋求佛法無疑是濃重的一筆。玄奘歸唐二十六年後,另一位高僧沿着他的足跡,踏上西去佛國的旅程,在玄奘曾習佛的那爛陀(Nalanda)一住就是十年。他便是高僧義淨。義淨回國時帶回各種梵本佛經,然後翻譯出來,並寫下《南海寄歸內法傳》和《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傳世。義淨當時的名望與玄奘法師齊名,當他回到洛陽時,皇帝武則天親自出城迎接。
義淨本姓張,字文明,唐代齊州(今山東濟南)人,生於唐貞觀九年(六三五年)。他自小出家,很早就萌生去印度求法的念頭。與玄奘不同的是,義淨是從廣州坐波斯人的貨船出發的,在室利佛逝國(今印尼蘇門答臘島的巨港一帶)逗留了半年,學習梵文,後該國國王派船將他送到末羅瑜國,途經裸人國(今安達曼群島),於咸亨四年(公元六七三年)到達東印度的耽摩立底國,最後在佛教聖地那爛陀,一住就是十年。
在那爛陀,義淨與玄奘法師一樣,潛心學習各種佛教經典,收集日後帶回國內的梵本佛經。當時,在那爛陀學佛求法的不只有義淨一人,還有眾多來自中國、印尼、斯里蘭卡、高麗、日本等國的僧侶。後來,義淨將五十六位中國僧人的事跡寫成一部書,即《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完整記錄了公元七世紀前往印度的玄照等中國僧人的生平傳記。當時,從中國到那爛陀習佛的中國僧人很多,一部分是經中亞和西藏的陸上絲綢之路而來的,另一部分像義淨一樣,經東南亞海上絲綢之路前往。在這條朝聖之路上,一些人返回中國,著書立說,弘揚佛法;一些人選擇留在印度,享受天堂之樂;還有的人死在朝聖的路上。這是一個從皇帝到庶民,無不尋求精神家園的時代。因此,絲綢之路上不僅有穿越大漠的駝隊,劈波斬浪的商船,更有艱難跋涉的佛教徒和其他信仰的僧侶,他們構成了我們今天在歷史教科書上看到的各種宗教、種族、文明交相輝映、彼此融合的絢爛圖景,構成人類文明發展進程中難以逾越的高峰。
有中國學者將法顯、玄奘、義淨譽為傳播人類文明的「文化英雄」,特別指出他們還用自己的傳記,發現同「中華文明」一樣的文明「新大陸」--印度文明。而在此前,中國人經常將異族人描述為不開化的「野蠻人」。
在從香港到北京的飛機上,我遇到一位印度商人,他告訴我:印度人都知道玄奘的名字,那爛陀保留了許多歷史遺蹟,可惜後來被波斯人和西突厥人毀滅了。人類的歷史難逃這樣的宿命:毀滅了重生,重生了再毀滅。
物質的繁榮和奢華都是暫時的,唯精神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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