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雙六
一位女企業家在當地縣官的支持下,準備利用湖濱的林地開發一個高爾夫球場,曾經占得「艮」卦變「剝」卦,詢問該項目的發展前景。我說:「卦意為止,想必無法向前推進。卦有子孫發動克世爻,有民勝於官之象,可能有群眾反對,縱有官方支持也不行。艮為山為丘墳,老百姓可能因林權或墳地掀起糾紛。」她說:「哎呀,真是這樣!這裡的墳地太多,老百姓要價太高,再加上國家對建高爾夫球場有明令禁止,現在是阻力重重。」不多久,支持她的縣官因貪腐入獄,該項目也就徹底變成了一個枯萎的念頭。
艮卦有終止的涵義,專門探討終止的原則及作用。卦辭說:「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終止是指事物發展進程中與前進和運動相對立的一種停頓和靜止的狀態,是撥亂反正和守護成功的重要手段,不是一成不變的永恆法則,當形勢需要前進時就奮勇向前,當形勢需要終止時就要立即剎車,達到了目標就要停止進攻,發現了錯誤就不能繼續向前。既然決定實施終止,就要給曾經追攀的目標留下一個堅定的背影,決無一絲返顧和留戀之情;就要心如止水,即使有人進入他的家門也找不到他的蹤影,他已經在終止的領域完全銷聲匿跡;就要拿出壯士斷腕的氣概,堅決堵住使自己的意志發生動搖的一切機會,讓終止的精神築成一道堅固的大堤,把人生和事業的逼向正確的航道。艮卦是由兩重艮山重疊成卦,向人們發出是止之又止的嚴肅警示:意即人人都要安心堅守自己人生和工作職責的本分,自覺斬斷一切超越本分之外的妄念和越軌行為。一個人如果沒有力量終止住一些應該終止的東西,他的思想和精力就要陷進疲軟的散漫和飄浮,優良的品德和正確的決策就無法堅挺起來。終止的精神是有力雕造人生和事業的剛毅的筆觸,是崇高理想陡立崛起的高峰。
初六、艮其趾,無咎,利永貞。剛剛發現自己的選擇出現了路徑的錯誤,他就立即收住前進的腳步;雙腳既然不肯向前挪移,埋伏在前方的危險也就無法自動反撲過來。這是一種止得及時和止得恰當的決定,沒有讓錯誤形成悔改的代價和難逃的劫難。但是,止得最早不等於能夠止得成功,他還必須鐵下心來一止到底,像戒煙一樣,必須時刻忍受住陣陣煙癮的持久煎熬。
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隨,其心不快。這是一雙正在邁向火坑的強健的雙腿,只有小腿肚子發出了緊急阻止的請求,可是它的聲音現在顯得十分可笑和多餘,因為它不過是個在上聽命於大腿、在下受制於腳掌的沒有決定權的弱勢者,它不僅無力改變大腿和腳趾們的錯誤意志,還不得不被它們綁架着為它們被動地殉葬。這是一種多麼清醒和絕望的痛苦啊!當止而不能止,或者不能止於要害之處,都將獨自飽嘗覆滅前夕的無限悲摧。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厲熏心。上體一心要奮勇向前,下體寧死也堅拒不進,兩股勢不兩立的力量都在拚命使勁,處在人體中間的腰背感到束手無策且憂心如焚,幾乎被互不相讓的上下二體撕成兩半。正如在歪風邪氣進入高潮的時刻突然實施緊急叫停,執政者當然要與那些既得利益者展開一場痛心切骨的搏鬥。
六四、艮其身,無咎。明知繼續前行必定要碰得頭破血流,但更多的人們像處在競賽中的運動員一樣爭先恐後地向前拚搏。他無力勸阻豪情萬丈的人們,只能斷然收住自己的沒有前途的腳步。及時發現錯誤和及時終止錯誤,需要一定的眼力與氣魄,這其實是對自己的人生和事業進行必要的剪枝和雕造。
六五、艮其輔,言有序,悔亡。止住自己的面頰,就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貪圖一時的談鋒健勁而信口雌黃。隨意性的承諾常常會使信以為真的求助者希望落空,太快的嘴巴往往沒有聽懂他人的意圖就切斷了他人的話題,草率的附和與判斷給自己招來了多少百口莫辯的是非公案!管好自己的嘴巴不是沉默寡言,而是要準確、有序地說話,人的涵養和水平能夠在準確有序的言談之間節節攀升。
上九、敦艮,吉。能夠停止一些不良的習性和品行,體質就會更加強健,素養就會得到提升;能夠及時止住一些錯誤的奮鬥方向,人生和事業就可以永不言敗。終止不是心血來潮的一時衝動,而是斬釘截鐵的一諾千金,要像宗教的戒律一樣全程地穿透生命。那些屢教不改和晚節不保的人,都是由於背叛了終止之道。只有止得其所和止得持久,才能達到止於至善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