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我讀《紅樓夢》的時候還小,從母親枕邊拿了來看,連林黛玉的「黛」字也不認識,彼時還不會查字典,將「黛」字拆開來就唸做「代黑玉」。
因為父母的工作總是調動,總是天南地北地到處奔波,我便被長期寄養在親戚朋友家裡。
小時候沒多少書可讀,身邊就悄悄地帶着從母親那兒偷來的大部頭《紅樓夢》,閒時翻上一翻,聊以打發時光。當然,後來還是學會了查新華字典,遇到不認識的字馬上就查,也順帶培養了好的習慣,感受到識字的樂趣。
《紅樓夢》裡我最喜歡的人物是黛玉,因為她和我一樣是長期寄人籬下。對別人評價她的「尖酸刻薄」、「愛使小性子」不以為然,她的敏感多疑也是我的寄養生涯中感同身受的。一個寄人籬下的孩子,除了用極度的自尊保全自己的自卑之外, 別無他法。
日久,黛玉似乎成為了我感情裡難以割捨的一部分,因為那一部分的同病相憐。
後來看到陳曉旭演的黛玉,很是喜歡,她的氣質,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活脫脫就是從書裡走出來的黛玉。只是,導演可能為了觀眾的需求,在形象塑造上把黛玉變得孤僻,動輒和其他姐妹吃醋,稍微減弱了黛玉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氣質。
一九八七年版的《紅樓夢》電視劇總算是忠實於原著,直到將近三十年後的今天都沒有令多數喜愛紅樓的觀眾失望。
後來看了一些其他電影版的《紅樓夢》,還有《紅樓夢》改編的地方戲,編劇、導演和演員的水平參差不齊,都在根據自己的解讀各說各話,一一看來,除了戲的喧鬧外,留下的瑕疵總是讓人對其感到失望。
自從《紅樓夢》誕生那天起,二百多年來,多少的專家、學者和非專家、非學者在研究《紅樓夢》,專家學者們把自己研究得更紅(因為「紅學」嘛),非專家、非學者也把自己研究成了「家」:紅學家。
冷眼旁觀,「紅學」就像一盤盤蛋炒飯,什麼評點派、索引派、題詠派、考證派,孜孜不倦地探索,加上自己的愛吃的調料,鹽巴雞蛋醬油醋,褒之、貶之、改之、續之,把這盤子冷飯炒得是津津有味。炒飯做好端上來給讀者,當然也有好吃的,也有味道不好導致讀者嘔吐腹瀉的。
做炒飯的不止是專家、學者、教授們,後來的新版《紅樓夢》電視劇,又讓大家大開了一次眼界,與「紅」有關的導演李某端出的這盤炒飯,着實是狠狠地敗了一次觀眾的胃口。當然,敗胃口的除了炒冷飯之外,還有後來流傳頗廣的醜聞調料。
一直不斷地看到一些聰明的學者、教授、作家等各路人馬續寫、改寫的《紅樓夢》,除了寫得不像《紅樓夢》之外,也是大刀闊斧、洋洋灑灑,各有各精彩。
曾經聽聞劉心武先生續寫了《紅樓夢》後二十八回,當時很是高興和期待了一番,畢竟劉先生潛心研究《紅樓夢》已經有些年頭,所著的經典力作都號稱要「將真實、完整的《紅樓夢》展現在讀者面前」。
後來到網上翻來一看,劉先生續的這貂尾巴果真是有點與眾不同,只看了幾句,「寶玉從榻上跳下來,直望着平兒,心頭一暖。」、「寶玉只坐在一旁體味賈母的言簡意賅。」就有了濃厚的現代味道,彷彿曹先生復活了,成了「潮先生」。
再後來,也沒有再去關心劉先生的新書出版與否。一盤新炒的冷飯再也打不開我閱讀的胃口。
話說回來,我們倒是應該感謝曹先生,他老人家生前貧病交加,養不活一家人。駕鶴西去之後,一部《紅樓夢》,即使是炒成冷飯,也養活了一大批中國文人。
曹先生泉下有知,該會是「心頭一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