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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瞬間:《詩經》與其中的卷耳

2016-10-29

■ 龔敏迪

孔子把「多識鳥獸草木之名」列為詩教,但《詩經》中不少篇幅出自底層民眾,他們日常接觸的東西,特別是那麼多不起眼的野生植物,對於讀書人是存在隔膜的。《論語.微子》有:「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之問,當然,孔子也說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他也有底層生活的經驗,也未必真的五穀不分,但後世的讀書人對於《詩經》中的草木,似乎即便多識其名,也難以都名實統一地認識,更何況古今以世異其名,東西以地異其形,同一物種因時代不同、地域不同會產生不同的名稱,形狀也有變異,令人錯謬莫能辨識。於是梁有《毛詩圖》三卷、唐有《毛詩草木蟲魚》廿卷、宋有馬和之《毛詩圖》,其他如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清人徐雪的《毛詩圖》等等不一而足,其中有些早已失傳,有些仍然有說不清道不明處,特別是一個名稱往往覆蓋了二個不同的種類。比如《周南》中的「采采卷耳,不盈頃筐」的卷耳,至今還常見有文章將它與蒼耳混為一談,這對於理解和欣賞《詩經》當然是形成了障礙的。

2015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日本學者細井徇的《詩經名物圖》,細井的《詩經名物圖解》寫於1848年前後,其圖由專業畫工彩繪寫實,令讀者一目了然且有一定的欣賞價值,可惜其中「解」的文字部分沒有翻譯出來。和不同的「圖解」一樣,他也羅列了各種解釋:朱熹註卷耳:「枲耳,葉如鼠耳,叢生如盤。」《廣雅》:「枲耳也。」《爾雅》:「檀菜,又苓耳。」唐陸璣《毛詩草木疏》:「似胡荽,細莖蔓生。」鄭夾漈《草木志》:「所辨與朱子同」......清人徐雪云:「陶隱居為常思菜,蓋以詩因懷人,賦卷耳故得此名......」到了張華的《博物志》就出了問題,他說:「洛中人驅羊入蜀,胡枲子多刺粘綴羊毛,遂致中國,故名羊負菜。」他把卷耳與蒼耳混同了,仍然是一個名稱覆蓋了二個物種。《詩經》中有很多採野菜的句子,採卷耳也是用來食用的。民間有「毛耳朵草」之名,是因為其葉類似於鼠耳而且多細毛;蒼耳幼苗和莖都有毒,那是吃不得的,只能做藥材,其果實上粘綴羊毛的u刺,也不能和卷耳葉上的細毛混淆。學者的可怕之處,就是有時把明白的說糊塗了,把糊塗的說得更糊塗了,但細井的《詩經名物圖解》中有卷耳圖,而並沒有收入蒼耳,這是正確的。

日本稱卷耳為「耳菜草」,讀作miminagusa,英文植物分類名為Cerastium caespitosum Gilib, var, inathes Hara,屬於瞿麥科;日語中蒼耳就寫做蒼耳或枲耳,讀作onamomi,英文植物分類名為Xanthium strumarium L,屬於菊科,兩者的形狀也完全不同。細井徇的《圖解》在多處有釋疑解惑之妙,但對卷耳也還是沒有講清楚,他把「耳菜草」誤會成「耳草(mimikusa)」了,查日本權威詞典《廣辭苑》,「耳草」可以分別理解為虎耳草和金花菜二種,與卷耳無關。學者與民間畢竟是有距離的,更何況與古代的民間,中國本國學者尚且有謬誤。

如今,用科學的眼光,將古人混淆了的草木之名重新加以準確的釐清已經完全可能。把這項工作做好了,不僅可以避免欣賞古典文學的一些誤解,也可以因為弄不清楚,而籠統把其中的一些東西稱做「雜草」。「雜草」其實是不存在的,因為它們都有自己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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