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百年滄桑、見證了辛亥革命風雲、作為本港一級歷史建築的屯門青山紅樓,因業權易手而可能遭遇清拆。紅樓是激情年代的革命活化石,亦是香港歷史進程中極具文化價值的思想載體。繼同德大押之後,紅樓保育議題的探討,不僅顯現人們對這一建築的不捨之情,同時也帶動了更深刻的對公共保育政策的反思。■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在晚清的共和革命大潮中,「香港三李」乃是非常重要的三個歷史人物。這三個人分別是富商李紀堂、香港銀行業和保險業富商李煜堂和他的兒子李自重。而紅樓所在的青山農場一帶,包括紅樓本身,在二十世紀初便是由李紀堂所有。 據史料記載,李紀堂在革命進程中,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革命家馮自由在其著作《革命逸史》中,曾這樣評價李紀堂:「清季革命黨員捐助歷次起義軍餉最巨者,以李紀堂為第一。」可見,若無李紀堂的慷慨解囊,則當時的革命運動便無法持續,而紅樓便是這一時代的歷史坐標。
歲月洗禮 經歷革命滄桑
就整個格局而言,紅樓是一座依山勢而建的兩層高、略帶騎樓風格的紅磚牆建築。早年,建築上亦有孫中山「博愛」、「天下為公」等字跡的石碑。如今,在歲月的沖刷下, 紅樓主體建築的色調已經漸漸褪去,呈現出殘垣敗瓦之勢,周圍亦是雜草叢生。毗鄰紅樓的,是孫中山紀念銅像和「孫逸仙博士紀念碑」。銅像、紀念碑以及紅樓建築,構成了屯門青山的中山公園。紅樓究竟建於哪一年,已無確切的史料可考。但是據報道,有學者曾經查閱過去的測量地圖,從地圖中顯示的訊息看,基本可以確定紅樓這一建築在1905年已經存在。
在晚清革命風雲中,紅樓可以被看作是歷史的活化石與見證者。研習歷史者皆知,到1912年民國建立時,革命黨共發動過十一次反清武裝起義,其中有十次乃是在香港策劃和組織;軍火、資金、人員的調度也多在香港進行。這其中,紅樓及其所在的青山農場發揮了非常關鍵的作用。1895年,李紀堂於廣州首義失敗之後毅然加入興中會而投身革命,青山農場和紅樓也成為了當時革命黨人聚會、研討作戰方略甚至避居搜捕的地方。紅樓這一建築在當時的歷史環境下,成為了革命和武裝起義的活動場所。而軍事人員的訓練,也在青山農場中進行。途徑香港的革命黨人,不少也以紅樓作為停歇修整之地。此一過程中,李紀堂均無私奉獻、慷慨接待。
不得不提及的是1900年的庚子惠州起義和1911年的廣州黃花崗起義。這兩次起義在革命進程中乃是具有轉折意義的大事。惠州起義讓國際看到了革命黨的誓死決心,史堅如、山田良政等人在起義中悉數犧牲。而黃花崗之役則舉世聞名,林覺民更是在暴動前夜留下了《與妻訣別書》的動人文字。而這兩次起義,均是在青山紅樓策劃的。
鑒於紅樓具有的歷史價值,政府在2009年將其列為一級歷史建築,但並不是法定古蹟。
市民:悲傷、無奈與遺憾
如今,在業權易手的情形下,紅樓則可能面臨清拆危機,而其圍牆則已經被拆除。居住在紅樓一帶的劉巨瑛在2017年1月20日收到律師信,信中指其佔據私家地方,要求其搬走。而劉先生今年春節回到香港之後,便發現紅樓的圍牆已經拆除。據劉先生所提供的圖則顯示:紅樓、孫中山銅像、紀念碑均在可能清拆的私家範圍之內。劉先生表示自己已經居住了三十一年,希望能夠獲得安置。他與妻子無兒無女,兩人每月生果金總數約四千多,均已年屆七旬,妻子有白內障,自己則有糖尿病。
「平時都有很多人來到此處參觀遊覽,街上停了不少旅遊巴士;自行參觀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若紅樓、紀念碑、銅像被拆除,真會覺得很可惜。」對紅樓可能面臨的結局,劉先生很悲傷。
心中頗為無奈的越南華僑李永慶是附近居民,他對紅樓的遭遇亦表擔憂:「發展這一區域是好事,這樣可以有人打理,畢竟此處平時雜草叢生。但是希望能夠將古蹟保留下來。這裡始終是『國父』的地方,應該得到尊重。歷史與文化是絕對不可以用錢去衡量的。」他直言,一個有錢的人也應該是一個有文化、有知識的人,應該能夠想到:有些東西是拆不得的。
一位未透露姓名的業餘攝影師表示,自己在屯門長大,對區內的古蹟和歷史非常有感情。他從傳媒中得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來到紅樓,以鏡頭記錄下此處的樣貌。他的語氣頗為遺憾:「這是香港本土文化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不該拆;孫中山在何處策劃、組織起義?只要是讀歷史的,都會知道,當然是在香港啊!」
政策未完善 業權保育難平衡
針對紅樓議題,一直從事保育工作的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項目經理梁梓豪(Oskar)說,據他所掌握的資訊,本港歷史建築評級中的一、二、三級分類,並非是對建築本身文化價值高低的認定,而僅僅只是工作次序先後的排列。他認為最關鍵的問題是建築本身的「法定」與「非法定」:「法定古蹟是不可以拆除的,但一、二、三級歷史建築則可以。」但Oskar透露,香港的法定古蹟,其實多數是以政府建築物為主,因為這些建築沒有業權或產權的爭議;而一旦將私人業權的建築列為法定古蹟,會影響業主對自我產權的發展,從而引起爭端。業權與保育的平衡,始終是一個問題。
「政府曾經頒佈1,444個等待評級的歷史建築名錄,其中一個待評估建築的業主便提出反對,理由是一旦評級成功,業主無法拆除而影響交易。」Oskar認為本港在這一領域的政策方面有漏洞。他介紹說,本港目前沒有用以回購古蹟的基金,令問題惡化;而在西方國家,不少私人古堡都是以古蹟回購的方式推動保育的。
「在香港,土地與建築業權的歸屬是分開的,土地是有年期的;但《土地收回條例》似乎只適用於重建,卻未有適用過古蹟建築的保育。」Oskar覺得現行法例亦有需要檢討的地方。
「若不檢討政策層面的問題,則類似同德大押、紅樓之類的建築保育爭議,仍會持續出現。」Oskar如是說。
發展局局長馬紹祥日前表示,若有需要,會將紅樓列為暫定古蹟。就紅樓議題,本報向政府文物保育專員辦事處查詢。辦事處回信指:高度關注在紅樓附近進行的工程;紅樓乃「具特別重要價值而可能的話須盡一切努力予以保存的建築物」,會聯絡有關歷史建築的業主,一同探討保育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