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廿九，我和丈夫及兒子到祠堂拜祭我的父母，只簡簡單單地為他們上了一炷香。香的煙氣冉冉上升，在祠堂的相片上，恍惚看見爸爸媽媽嘴角綻出一絲微笑。媽媽給送醫院那個晚上，唸中二的兒子在日記簿上寫下：「婆婆給響嗚嗚聲的救傷車帶走了。」兒子今年大學畢業了，如果爸爸媽媽仍活着，將會是九十多歲了，而我自己也快步入甲子之年。
十八歲那年，大學二年級時，一位師兄的父親過身了，我向他送上一張慰問卡。他對我說了幾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在。趁父母健在時，當要好好奉養他們。」師兄性格硬朗，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表現失落和傷痛。我是個獨生女，對他的說話似懂非懂，那時候我告訴自己，要跟父母親好好過好每一天。
出來社會做事之後，有了經濟能力，除了供養父母，趁着他們身體健康，每年我都帶同他們到外地旅行去，覺得也盡了點孝道。
懷孕期間 爸爸病逝
結婚之後，我和家姑同住。過了幾年，正當我懷孕時，爸爸因病過身了。因為沒有與爸爸同住，他患病時都是靠媽媽照顧他，那時我只感覺十分傷心，但沒有與他一起對抗病魔的經驗。別人安慰我說：「人生老病死，是一件自然的事。」我亦在想我可以做些什麽呢？
爸爸死後，媽媽獨個兒居住。我每天都給她打一個電話問候她，雖然閒聊幾句，這卻成了她每天盼望着要做的事情。每逢星期天，我們放假就會接她到家裡小住一天，與家姑一起飲茶和逛街。媽媽十分疼錫我的兒子，毫不吝嗇地送上很多大型樂高組合玩具給他。
媽媽年紀漸漸老邁，我替她請了一個菲傭照顧她。過了幾年，媽媽開始經常投訴菲傭偷了她的金錢，有時候又大發脾氣，起初並不知道原因，我只會責罵她。後來經醫生確診是患上了老人癡呆症。我們就包容了她的怪脾氣。其後她更不幸地輕微中風。當時，我曾考慮過送她到護老院居住，但卻擔心瘦弱內向的媽媽，不能適應院舍的群體生活。
我和丈夫商量後，決定接媽媽和菲傭來我家長住。我的兒子讓出他的房間給婆婆，自己睡在書房裡。我們一家五口，包括媽媽、奶奶、丈夫、兒子加上菲傭就同住在一屋簷下了。
替母洗澡 克盡孝道
為了防止她的腦袋進一步退化，我請來了外展姑娘幫助她做訓練，也請了物理治療師到家中替她做運動。
我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是跟菲傭合作，替媽媽洗澡，確保她不會跌倒受傷。
媽媽的自顧能力日漸下降，起居飲食和大小二便亦需要別人照顧。星期天菲傭休息，我和兒子就輪流負責照顧媽媽。在這個時候我深深感受到克盡孝道並不單是一種想法，而是要用無比的愛心去付諸行動的。
漸漸媽媽失去大部分認知能力，連說話的能力也喪失了，她雖然不能說話，但我們從她的表情和眼神，知道她的心裡仍然有我們的影子。
最後媽媽因吞嚥問題演變成了肺炎進入醫院，在一個晚霞絢麗的黃昏，在我和丈夫和兒子的陪伴下，告別了我們回天家去了。
物質幻變 孝道常住
中國文化傳統非常重視孝親感恩。我讀大學時，對「孝」的理解只是一個概念，希望做到的是長大有經濟能力的時候，能給爸爸媽媽在物質上過富裕一點的生活。結婚之後，感恩的是我們一家人在客觀條件上一直可以照顧媽媽。我漸步入中年，對孝道有更深入的體會。媽媽患了老人癡呆症而漸漸失去自顧能力時，我更感受到要完全做到孝親，並不是在物質上的外在奉養。孔子回答子夏問孝時指出「色難」二字，教導我們在孝順父母時要做得和顏悅色。照顧患病的媽媽我需要愛心和耐性，內心不斷的去包容和犧牲自己。
對下一代最有成效的教育，就是身教。反哺的做法對我的兒子亦起了正面的作用，他的性格比較成熟，明白長者可能隨時會離開我們，懂得珍惜與他們相處。經歷了大半個人生，我深深體會到「孝」是需要學習和身體力行的，希望兒子在人生成長的路上學得到和做得到。
現代社會，崇尚物質，人際冷漠，我們更需要將孝道的真諦好好教育下一代，讓這美麗的中國文化，承傳下去。 ■朱周嘉儀
（本文為新聞聯主辦「愛、傳、城 Love Is All Around」第一屆全港中英文徵文比賽中學公開組亞軍作品。）
（標題和副題為編輯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