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鄰
(一)殘荷吟
三五朵,百千行
敗葉殘莖兀自忙
不覺枝頭蟬語急
聲聲呼喚早還鄉
(二)荷韻
暑熱隨風去,鳴蟬入晚悄
南鄉當結籽,北國正含苞
脈脈田田蓋,亭亭朵朵嬌
清蓮不解語,信步閒愁消
(三)荷緣
軟風漪浪碧團團
滿目蓮蓬蕊自妍
莫問蜻蜓何處去
人生一處一隨緣
今年夏天,與荷有緣。短短二十天,三次賞荷。由南及北,由北往南,品荷韻,悟荷緣,心情經歷了一番起伏,終至返璞歸真。
第一次賞荷是6月18日,端午節,在深圳洪湖公園。洪湖公園是一個以荷花為主題的市民公園,位於羅湖區鬧市中心。公園總面積近六十萬平方米,其中陸地和湖面約各佔一半,而湖面近半種植荷花。通過多年篩選培育,園內荷花品類齊全,百態千姿,荷韻十足,為深圳一景。
每年仲夏,這裡都舉辦荷花文化節,迄今已是第二十九屆。本屆荷花節以「荷香墨韻」為主題,在數百畝荷塘自然生態的烘托下,展出立體綠化雕塑、花境園林小品、燈光噴霧景觀等多種藝術,以及碗蓮、書法、繪畫、攝影等作品,為市民打造出一個極具特色的荷花世界。
可惜,我沒有這份賞心悅目的雅興。景盎然,人落寞,置身眶給銢鶪丑A興致卻提不起來。近段時間,身體出現變故,因左耳患疾帶來諸多不適應,讓我對自己的生活狀態產生了一些迷惘。
這次聽力下降,差不多持續半年了。最近一兩個月,更伴有間歇性耳鳴,兩三次眩暈。這些症狀並沒有引起我的重視,對身體盲目自信,以為過段日子就會自然好起來。後來聽從朋友建議,到廣東省人民醫院看了個門診。結果,醫生給我開了一個月的藥,並警告我,必須重視起來,注意作息,減輕壓力,否則左耳會全聾,那時戴助聽器也沒用了。
儘管有些意外,生活還得繼續。第二天便出差延安、北京,連續飛行,加上睡眠不好,左耳悶堵感更甚,耳鳴愈加頻繁。自服藥以來,遵醫囑不能劇烈運動,酒不能喝,咖啡不能喝,茶也要少喝,生活變得寡淡。今天端午節,葉飄香,龍舟競渡,遙想屈子行吟處,悠悠一水,癡情的白娘子,終究躲不過那杯雄黃酒......
晨暉下,滿園爭奇鬥艷,我的注意力卻被幾枝殘荷吸引:三五朵,百千行,敗葉殘莖兀自忙。偌大的荷塘,爭先恐後,競放,燦爛,枯萎,終是綠肥紅瘦。想想自己,半世奔波,又是為何?蟬鳴如規啼,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當然,所謂歸去,也就想想而已。月末,再度帶團出差。從深圳經武漢直抵北京,沿途太多的麻煩要協調。直到6月29日活動結束,心才稍靜。吃過晚飯,到住地附近紫竹院公園轉轉,但見竹影婆娑,荷葉田田,間有花蕾待放。信步園中,晚風輕拂,蟬語時聞,閒愁漸去。乃信人生在世,日子一天一天過,事情一件一件辦,四季更替,天道輪迴,逝者如斯!
這是今夏第二次賞荷。紫竹院,大約已有快三十年沒去了吧!因了這一池清蓮的邂逅,我向生活歸順了,並把歸順的心情跟幾個詩友分享:脈脈田田蓋,亭亭朵朵嬌;清蓮不解語,信步閒愁消。
北京歸來,應約到省醫院複查。醫生看了我的聽力檢測結果,發現病情比一個月前嚴重了,建議馬上住院治療。記憶中,長大成人以來,還從來沒有住過院,這次看來是躲不過了。當天下午,就辦好了入院手續。原本以為先檢查檢查,輸點營養液什麼的,第二天才正式用藥,沒想到當時就上了甲強龍。久聞大名的類固醇,輕輕鬆鬆進入了我的身體......
這便有了我今夏第三次賞荷。7月8日晚飯後,從病房出來放風,散步到附近的東山湖公園。與北京的紫竹院一樣,東山湖公園也是普通市民公園。市民公園之妙,在其隨意:攬翠亭下,遊人隨意進出;浮碧池畔,綠草隨意延展;貼水橋邊,荷花隨意綻放。正是這份隨意讓我明白了,賞荷之真意,全在「隨緣」二字。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萬事萬物,無不從生長到成熟,從開花到結果,繼而走向衰敗。只要認真體味,每一程生命都是一道風景,每一道風景都有一抹精彩,每一抹精彩都值得我們珍惜。其間,殘缺不但是可以包容的,而且與殘缺共生,是生命的常態。酷愛荷花的季羨林就曾說過一句名言:不圓滿才是人生,在人生的道路上,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旅客。
置身夜幕下的荷塘,不由人不想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詩人以生花妙筆,淋漓盡致地描述了月下荷塘之美,時而陰森,時而艷麗,時而清寂,時而熱烈。一番恣肆鋪陳之後,他說:「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裡的蛙聲;但熱鬧是牠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詩人便回憶起採蓮來。當時嬉遊的光景,可惜早已無福消受了,於是一嘆:「這令我到底惦茼翰n了。」想那江南,可是漢樂府《江南》的韻味-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