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鄰
然而,神秘光環的另一面,是貧瘠的土地和艱難的民生。
沂蒙山區大小山頭近7,000座,其中有一種由流水侵蝕而成的「桌狀山」遠近聞名。此山造形獨特,頂部平展開闊,周圍峭壁如削,放眼望去,酷似一座座高山城堡。當地稱之為「崮」,素有沂蒙七十二崮之說。大巧如拙,雄偉峻拔,有審美之趣,卻無耕作價值。並且,層巒疊嶂,溝壑縱橫,以致「四塞之崮,舟車不通,土貨不出,外貨不入」。長此以往,存留在人們記憶裡的沂蒙山區,固然是埋兵佈陣的好去處,卻到底是一片窮山。
山難,水亦難。春秋時期,齊國名相管仲曾有著名的「五害之說」:水,一害也;旱,一害也;風霧雹霜,一害也;癘,一害也;蟲,一害也。此謂五害。五害之屬,水最為大。清代詩人屈復寫過一首排律《神水行》,描述1730年沂沭河大水災,其情其狀,令人震憾,亦令人噓唏:
庚戌之歲三麥秋,五月六月雲西遊
日日東北風吹雨,禾苗生耳人重裘
神水忽從天上來,平地波浪如山丘
怒氣噴風雷霆鬥,魚鱉跳躍戲高樓
馬陵崩摧古郯國,泰山破碎沉十州
廿有六日唐橋村,黃昏虛空吼萬牛
移時敝樓僅盈尺,屋頹人居屋上頭
雨聲哭聲水聲裡,哭聲水聲爭咽喉
須臾哭聲遂寂然,水聲雨聲相綢繆
心疑無極混沌生,足踏太陰汗漫遊
常言道,窮山惡水出刁民。山東,自古以來匪患不絕。強悍的民風和尚武之風,使山東土匪以人數眾多、分佈廣泛、組織程度高而聞名全國。水泊梁山,更是把中國土匪文化推向頂峰。
可奇怪的是,坊間關於山東土匪的印象,除了兇殘,亦充滿浪漫遐想。這關乎山東人的地域文化和族群性格:豪俠之中,寬厚仁愛,義氣當先。千百年來,闖關東,走西口,北移南遷,廣播天下。這彷彿又應了另一句俗語:山窮水惡民風淳。或許,山東能在近代中國成就大業,正得益於這樣的性格基因。
真所謂:大岳之中,必藏大氣,孕之一山,囿之亦一山;大河之畔,必有大邑,潤之一水,患之亦一水。
治理齊魯水患,興利除弊,歷朝歷代皆有為之。然真正改天換地、一勞永逸者,是新中國成立前後發起的導沭整沂工程:劈開馬陵山,挖通新沭河,疏浚大沂水,徹底根治魯南和蘇北的水患。渡江戰役硝煙未散,這一驚天地、泣鬼神的水利工程就開始了。整個工程歷時5年,先後動用民工114萬人次,技術工人4,500人。工地綿延數百里,戰酷暑,鬥惡寒,龍騰虎躍。因治水而成就偉業者,雖大禹李冰,比之導沭整沂,亦不過九牛一毛。百萬中華兒女在沂沭河戰天鬥地之際,正值百萬志願軍將士鏖戰朝鮮半島。那是怎樣一個熱血澎湃的激情年代!
時任中央美術學院院長徐悲鴻,受到這種激情感染,毅然放下手頭的創作,抱病前往導沭整沂工地體驗生活,誓用畫筆書寫千年不遇的勞動場面,創作現代版的《愚公移山》。他為治水英雄謳歌:「模範同志們,你們英勇創造出來的紀錄可與我們在前方抗美援朝戰士們英勇光輝的戰功同垂不朽,因為他們正在消滅猛獸,你們消滅洪水,洪水猛獸為害人類是一樣的,我國古人常相提並論的。」
導沭整沂肇其始,興修水利繼其後。經過半個多世紀的接續整治,沂沭河流域已有各類水利設施九萬餘處,形成了以「大水源」為依託,「大水網」為骨架,河庫串聯、多源互補的水網體系。以河為軸,兩岸開發,八水靈秀潤沂城。今日臨沂,已然是一方以水為魂的美麗家園,像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沂蒙大地上。
與開山導水形成呼應的,是守山護林。一動一靜,相得益彰。千里蒙山,山深林密,昔日交通之大弊,卻成今日生態之大利。蒙山迄今仍是一片原生態處女地,森林覆蓋率98%以上,曾被中科院監測到空氣負氧離子含量220萬個單位/立方厘米,創我國最高紀錄,被譽為超潔淨地區。繼國家地質公園、國家森林公園之後,蒙山亦被評為全國首座中國生態名山,舉世公認的養生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