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志偉
中國的夢文化，源遠流長，而且有自己的民族特點。西方人如弗洛依德者，他的《夢的解析》多從人的生理角度進行分析探討，而中國夢文化更注重從人的心理和精神層面來研究闡釋。因而，古往今來，以各種夢為題材的文學藝術作品，在中國文學藝術史上佔有重要地位；其中成就巨大、影響深遠的首推明代大文學家、戲劇家湯顯祖所著的《臨川四夢》，又名《玉茗堂四夢》。而「四夢」中的《邯鄲夢》，或稱《邯鄲記》，又與湯顯祖自己的生涯有密切關係。所以有研究者認為，湯顯祖寫《邯鄲記》，是對他本人18年坎坷仕途所作的一個總結，問世後在社會上和劇壇都產生很大反響，堪稱以夢為題材的傳世佳作。
顯然，要研究中國的夢文化，邯鄲是不可或缺的探源之地。到過邯鄲的人，都會深切感受到，邯鄲無愧於中國夢文化之鄉的稱號。
關於夢，我以為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脫離實際胡思亂想的幻夢，俗稱白日夢、黃粱夢；另一類是有實際目標但當前尚未實現的想像，可稱之為理想夢。邯鄲流傳的夢故事，以白日幻夢為大宗，諷刺意味甚濃，勸誡功能很強。
到邯鄲尋夢，黃粱夢呂仙祠是必到之地。邯鄲位於河北省最南端，與河南省毗鄰。此地在八千年前就有人類繁衍生息，春秋戰國時代，曾是趙國的都城，歷史文化十分悠久厚重。黃粱夢呂仙祠在邯鄲市北10公里左右的黃粱夢鎮，是中國夢文化的唯一具體遺存。唐代開元年間，流傳着這樣一個故事：窮書生盧生在邯鄲道上客棧裡遇到呂翁，即八仙中的呂洞賓，向他慨歎自己如何不得志。呂仙聽罷取出一方有孔的青瓷枕，讓盧生依枕而睡進入夢鄉。夢中，盧生娶了富妻，中了進士，做了高官，立了大功，顯赫一時。不料遭人嫉恨，發配充軍。後又平反，回朝復任要職，榮華富貴。80歲時患重病，皇帝賜藥也回天乏術。將死時盧生忽然驚醒，原是美夢一場；而此時，客店主人煮的黃粱米飯尚未燒熟。盧生回憶起夢境中人生的大起大落，茅塞頓開，悟到呂仙是用夢幻來啟發他。清醒後的盧生不再貪戀功名利祿，隨呂仙雲遊而去。此故事寫入沈既濟作品《枕中記》裡，湯顯祖的《邯鄲記》就取材於此。由此，「黃粱美夢」的成語典故廣泛流傳，至今仍有極強生命力，經常被人們在詩詞、文章、報告、談話中引用，經久不衰。毛澤東名句「一枕黃粱再現」（《清平樂．蔣桂戰爭》），即源於此典故。而邯鄲夢鎮，正是這故事的發生地，所以專門修建了呂仙祠，供各方遊客參觀欣賞。
中國夢文化內容十分豐富，與邯鄲有關的夢故事也並非黃粱夢一個。於是，邯鄲從傳揚、研究、欣賞中國夢文化的目的出發，在呂仙祠中專門修建了佔地300平方米的中國名夢館，堪稱目前中國獨一無二的夢文化展覽館。中國有關夢的故事極多，難以計數。名夢館展示的，只是大家熟悉的30來個，以精美的壁畫形式，敘述這些著名故事的內容。按其具體情節，分列為名人夢、帝王夢、理想夢、財富夢、愛情夢等多個專題。全館面積不算大，內容卻是精彩多姿，對夢文化興趣濃厚的旅遊者頗有吸引力。
據介紹，目前已搜集考證到的、有完整內容的、在邯鄲地區發生的夢故事，已有幾十個。歷代慕名到邯鄲來尋夢的人，無不感慨邯鄲夢文化遺存之豐厚精深。許多文人學者，在領略了邯鄲夢文化之後，留下了詩歌文章，其中不乏佳作。當然，由於盧生黃粱夢的故事影響最大，以此為題的作品佔了很大比例。清代一位名叫楊霈的官員，曾得意一時，後來卻以「遇賊退避，失陷列郡」被上司撤職逮問，過邯鄲時謁盧生臥像，寫詩感歎道：「模糊世事不分明，一任凡愚強辯爭。我亦尋常夢中客，只愁夢不到先生。欲別仙祠到道周，戲拈轉語卻回頭。睡時再夢為丞相，須記功成早退休。」此詩表明作者已真正悟出黃粱夢的真諦。清代另一位叫王者都的人，寫《過黃粱題壁二首》曰：「盧生夢到日，原是醒來身。自昔成仙後，何曾見一人。世情都是夢，說夢已成真。呼得黃粱醒，不如夢裡人。」這首詩顯然情緒比較消極，意象顛倒，居然認為醒着還不如做夢，這是從黃粱夢故事裡生發出來的負面感應，不值得肯定。還是當今的書法家黃綺應呂仙祠之邀而寫的一首詩精彩：「熱愛人生尊現實，夢求富貴太愚癡。笑君醒後仍飢餓，啖我黃粱飯似飴。」此詩明白曉暢，入情入理，重在勸誡眾人不可貪戀夢中虛幻的富貴榮華，啟迪人們正視現實、熱愛人生，幸福要靠實際生活中的誠實勞動努力奮鬥去獲取。這是一種應該倡導的積極人生態度，是對黃粱夢典故的正確理解。呂仙、盧生如果在天上有知，相信更為讚賞他們的今日子孫，對當年他們導演和演出的黃粱美夢故事，認知與領悟得如此深刻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