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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語背後】羅浮山與葛洪

2019-01-08

江 鄰

 雲上羅浮有洞天

 鼎爐凜凜起青煙

 開宗立派醫兼道

 毀譽千秋只為丹

據說,蘇東坡被貶惠州,磨磨蹭蹭走了一個多月才抵達惠州。第一時間卻不去衙門報到,而是來到羅浮山,去參拜葛洪煉丹舊址,從中領悟生命的意義。

羅浮山是怎樣一個所在,葛洪何許人也,能得到大文豪蘇軾如此推崇?

羅浮山又名東樵山,地處惠州市博羅縣境內,號稱嶺南第一山,有百粵群山始祖之說。

據唐《元和郡縣圖志》記載:羅山之西有浮山,蓋蓬萊之一阜,浮海而至,與羅山並體,稱羅浮山。這是一座由大小四百餘個山頭組成的雄渾山體,方圓兩百多平方公里。峰巒綿延,植被豐茂,幽泉密佈,被道教尊為天下第七大洞天、三十四福地,被佛教稱為羅浮第一禪林。傳說劉伯溫兩度赴羅浮山,留下了「真龍橫臥羅浮峰,百里盤睇車藂R」的天機妙算。

神道之說,固可存疑。有史可查的是,晉人葛洪,43歲正當壯年之時,竟於赴任途中,辭官不就,攜家帶口來此隱居,直至81歲駕鶴西去。葛洪看中這片風水寶地,在這裡悟道煉丹,著述授徒,懸壺濟世,成就了一番開宗立派的大事業。

俗話說,出名要趁早。江南士族出身的葛洪,16歲拜師求學,讀五經修六藝,以聰慧敏捷聞名鄉里。20歲棄文從武,頗有戰功,封伏波將軍,後賜爵關內侯。然葛洪志不在此,自稱少好方術,負步請問,不憚險遠,每以異聞則為喜,久之,對神仙導養之法頗有心得。

時逢兩晉亂世,葛洪見識了太多宦海起落、功來過往,深感「榮位勢利,臂如寄客,既非常物,又其去不可得留也。隆隆者絕,赫赫者滅,有若春華,須臾凋落。得之不喜,失之安悲?悔吝百端,憂懼兢戰,不可勝言,不足為矣」。遂於赴任勾漏(今廣西北流縣)途中,在廣州刺史鄧岳鼓動下,到羅浮山採藥煉丹。其間,鄧岳擬任葛洪為東莞太守,葛辭不就。

觀葛洪一生,遊歷廣泛,著述宏富,方藥道術,世代傳承。二十四史之《晉書》為其立傳,述其在弘道、行醫、煉丹等方面的成就。有各類著作六十餘種,近千卷,堪與班固、司馬遷比肩。

以神仙信仰為核心的道教,是中國唯一的本土宗教。葛洪是道教發展史上第一個集大成者,他在《抱朴子》七十卷中,首次將老子莊子的道家思想、秦皇漢武的尋仙活動、張陵張角的神跡醫蹤融匯貫通。至此,道教體系更加縝密,同時兼收諸子百家,以迎合統治者的需要。

葛洪系統總結了晉以前的神仙理論和修仙方術,包括守一、行氣、導引和房中術等,並著《神仙傳》十卷。他將修仙的方術戒律與儒家綱常名教、法家嚴刑峻法結合起來,提出欲求仙者,當以忠孝和順仁信為本,若德行不修,但務方術,皆不得長生;強調積善立功,恕己及人,乃為有德,受福於天,所作必成;主張治亂世須用重刑,宜革除清談之風,文章應與德行並重,立言當有助於教化。

道教自東漢張陵創立以來,便與行醫製藥結合在一起。葛洪的醫學成就集中體現在《金匱藥方》一百卷、《肘後備急方》三卷裡,所涉甚廣,而尤以對傳染性疾病的防治見長。其中,防治天花、恙蟲、腳氣病為首錄,防治結核、瘧疾、狂犬病有獨到之處。長期的醫藥實踐,使葛洪對藥材特性認識深刻,為現代製藥業提供了諸多啟示。2015年諾貝爾生理學和醫學獎獲得者屠呦呦說,她在發明青蒿素過程中,面臨研究困境時,就曾受到葛洪《肘後備急方》之治瘧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盡服之」的啟發。

葛洪特別注重在人們的日常起居中留心種種病患,強調藥物不在昂貴而在療效,要讓窮苦人也用得起。醫者須以仁心居先,即所謂「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方之出,乃吾仁心之發見者也」。葛洪遍採羅浮各類藥材,精心炮製,巡遊治病,影響廣泛而久遠。在香港頗受普羅大眾朝拜的黃大仙,原名黃初平,傳說即為葛洪弟子。

然而,無論是修道還是行醫,葛洪的治學和實務都是同煉丹密不可分的。煉丹過程的神秘詭異,使葛洪的事跡也顯得神秘起來,有些諱莫如深的味道,並成為數千年來對葛洪功過的最大爭議點。

葛洪煉丹是有一定哲學依據的。《抱朴子》金丹篇有云:凡草木燒之即燼,而丹砂煉之成水銀,積變又還成丹砂,其去草木亦遠矣,故能令人長生。葛洪堅信煉製和服食金丹可得長生,固已成謬,但他和所有煉丹家一樣,親自採集材料,反覆實驗,有意無意地發展了原始化學。正如古希臘時期化學在煉金術的原始形式中出現一樣,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的黑火藥,最初就是在唐代金丹家「伏火」實驗中孕育出來的。英國李約瑟博士在《中國科學技術史》中稱:中國煉丹家乃世界整個化學最重要的根源之一。

葛洪自稱「雖見毀笑,不以為戚」,但圍繞他的煉丹活動,確是爭議不絕。這與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有關,不大注重過程,而只關注結果,成敗論英雄。所以現代實驗科學長期未能發展起來,程序正義在社會生活中得不到應有重視。在此不贅述。

有道是,文章是案頭山水,山水乃地上文章。羅浮山的水木清華滋養了葛洪,葛洪的陰陽真火焠煉了羅浮山。人之名因山而來,山之名因人而揚。是羅浮山成就了葛洪,亦是葛洪成就了羅浮山。一自坡公謫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蘇東坡寓居惠州兩年多,每每為人津津樂道。其實,比蘇東坡早一千年來到羅浮山的葛洪,已然使惠州這方山水名重史冊。

南國秋長。深秋時節,與幾位朋友遊羅浮山。進山不久,便見葛洪洗藥池,池邊一座小石亭,名「東坡亭」。坐在亭子裡的條石凳上,看茯~藥池壁上斑駁的蒼苔,遠山一縷白霧飄過,思緒有些游移,杜甫的《贈李白》漫上心頭-

 秋來相顧尚飄蓬

 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飲狂歌空度日

 飛揚跋扈為誰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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