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忽然看到韓少功為他新書《修改過程》接受申艷霞的訪談,眼睛頓時為之一亮,仔細一看,他說:「我寫了幾十年的小說,感覺愈寫愈不好寫。文學的處境也不太好,都在說『邊緣』,說『低谷』,不像1980年代,一度的朝陽工業,徵婚廣告都要爭相標榜『本人熱愛文學』。文學為什麽會失去大量讀者?我們可以埋怨很多讀者變得功利,沒有『詩和遠方』,但也得反過來自省,我們的文學是不是也做得不好?是不是逐漸喪失對現實的敏感性和解釋力?是不是愈來愈遠離人心?在這種情況下,我像一個老朽,多少做一點掙扎,可能這本書也並不成功......這不要緊。」
這就是我印象中的韓少功,不慌不忙,潛心做自己的事情。那時,有一度,他的小說《馬橋詞典》問世,引起一番爭論,他似乎也很沉着,終於獲得肯定。他的這種態度,給我以他的文學追求的印象。
雖然久聞其大名,但是真的見到他本人,似乎是在2004年4月的「巴黎書展」。那時在「中國館」,好幾個作家在一起,我趨上前去,和少功寒暄,並站在那裡合影了一張相。那時的我們,是多麽地年輕呀!笑容燦爛。給我的感覺是,他言談很親切,沒有大作家派頭。我在主編《香港文學》時,多次向他邀稿,他每次都應約助陣,為雜誌增光,印象很深。他像一隻候鳥,冬天在海南海口,夏天在湖南汨羅,平時過着種菜養雞的農田生活,非常平民化。有時打電話到海口,也找不到他;大概去農田了吧。海南氣候,冬天適合年紀大的人,但當年他移居過去的時候海南似乎還沒建省,可見他之遠見。
後來又見過他幾次,一次是在2006年9月,「兩岸著名作家行走樂川」,參會的人少,只有海口韓少功、北京蕭復興、上海趙麗宏、台北陳義芝、香港陶然,小型筆會,便於對話交流。記得我們幾個同場講話,少功妙語不斷,觀眾掌聲歡呼聲雷動。到了2008年10月,在「秋日行走蓉城......成都依然美麗」筆會時,我們又相逢成都,那時汶川地震過後不久,成都也受波及,傳媒疑惑,筆會大約有向各方展示當時成都和都江堰的意思。那次筆會規模不小,許多著名作家都到了。記得遲子建、舒婷、趙本夫等人都在,我們相聚得很愉快。因為這樣的機會難得。
以他的名望,自然接到許多地方的邀請。他也曾應邀到香港的大學客座。那年,他到香港浸會大學客座,我曾邀他去時代廣場的「洞庭樓」相聚聊天,吃湖南菜,別的人我不敢貿然,但知道他是湖南人,沒有不吃辣的道理吧!果然。
最近一次見到,是在尖沙咀香港文化中心,那晚《明報月刊》慶祝創刊五十周年,擧行的俄羅斯交響樂團音樂晚會上。當時觀眾還沒進場,聚在大堂拍照聊天,我見有許多人都找他合影,沒好意思硬擠上前去湊熱鬧,只跟他打了個招呼就算。後來好像給一堆人招呼去合影,但照了就照了,事後也沒人給我照片,我也不清楚是誰拍的。我想,攝影者焦點都放在韓少功身上,哪會旁及我們這些路人甲呢?想着想着,我不禁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