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彥林「我愛寫新詩、不受束縛，我愛畫蝴蝶、舞姿婆娑。我愛唱昆曲、腔學水磨，我愛摹甲骨、筆掃龍蛇。我也曾，磨磚作鏡無結果，我也曾，入海算沙費力多......從今後，拜觀音勤讀經卷，持數珠口念彌陀。」這是國學泰斗羅錦堂先生晚年寫的《懺悔錄》，將他畢生所學、人生際遇以稀鬆平常之語一氣呵成，有人說此詩堪比弘一法師的「悲欣交集」，令人感慨。
如今，羅錦堂先生已過鮐背之年，遠居大洋彼岸，他將與妻子畢生所收藏盡數留在祖國，由其第三代孫子羅彥林和父親一起整理保管。藏品一聚一散，背後是羅錦堂先生及後輩濃濃的家國情懷。深受祖父國學、禪學熏陶的羅彥林近日接受香港文匯報獨家專訪。■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孟冰
羅錦堂，字雲霖，1927年生，甘肅隴西人，1948年由甘肅保送至上海復旦大學，後被改派至台灣大學深造。先生在台曾師從於鄭因百、臺靜農、毛子水、戴君仁、董作賓諸前輩，後由時任「中央研究院」院長胡適先生主試，由梁實秋、臺靜農、李辰東、戴君仁、蘇雪林、鄭騫等學界巨匠主考，獲頒文學博士學位，由此而成為台灣教育史歷史上第一位文學博士學位獲得者。
祖父與香港的不解之緣
羅彥林告訴記者，祖父羅錦堂與香港的不解之緣始於錢穆先生的「力薦」。1949年秋，錢穆在香港創辦了新亞書院（香港中文大學前身），1954年後，新亞書院獲得美國雅禮學會的經濟支助，錢穆先生此時接到美國耶魯大學邀請到東方研究系講學。離開前，錢穆認為，自己在新亞的中國文學史課，非羅錦堂先生替課莫屬，便致函蔣經國，請他放羅錦堂離開台灣。在錢穆先生的力薦下，羅錦堂順利來到新亞書院教書，接任錢先生的《中國文學史》課。幾年後，羅錦堂移帳香港大學。
在香港大學期間，港大活躍的學術空氣，豐富的資料，優越的生活環境，為治學創造了良好條件。在港期間，羅錦堂完成了《北曲小令譜》、《南曲小令譜》、《明代劇作家考略》、《中國戲曲總目彙編》、《散曲小令選》等著作。在古典文學藝術研究學者中如此高產者實在少有。後羅老得美國哈佛大學資助，遊學於亞、歐、美三大洲，虔心於學術研究，晚年榮休於美國夏威夷大學。
拒天價收購 畢生收藏歸祖國
羅錦堂先生與夫人曹曉雲女士伉儷情深，對中華傳統文化視若珍寶。曹女士祖籍湖南，是當代昆曲名家，外祖母曾氏系曾國藩之曾孫，其父曹先錕抗戰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宣傳科長，曾鼓舞過萬千熱血青年投軍衛國的抗戰口號「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即是他的手筆。
羅錦堂先生與妻子一生收藏無數，其中包括有明代山水畫宗師董其昌的山水長卷、明代「畫狀元」之稱的吳偉小仙的一組山水人物小品、明代大家陳洪綬、丁雲鵬、周臣、黃道周等人的書畫中堂。清代的包括清初四大畫僧之首弘仁的《寒江蕭疏圖》、揚州八怪之首金農的漆書對聯、明末清初手指畫宗師馬負圖八尺整張的手指畫《鷹踞圖》，任伯年的人物中堂、晚清四大中興名臣曾國藩、李鴻章等人的書法對聯和泥金書法扇面等。近代的有張大千的人物、于右任先生的多幅書法作品、傅抱石先生的扇面《湘夫人》、梅蘭芳先生特大尺幅的一組書畫中堂等，尤其藏有與羅錦堂老先生有過交際的多位近現代文化名家和書畫名家的詩書畫作品，可謂是蔚為大觀。
羅彥林告訴香港文匯報記者，在爺爺的諸多收藏中，明代巨匠仇英與文徵明書畫合璧的《花神賦》值得稱謂。20世紀30年代，美國駐華大使在華收得此畫後帶回美國。羅錦堂先生在舊金山講學時得知，該畫幾經輾轉流傳到當地中國文化愛好者的手裡。「我爺爺非常激動，立即重金收購，現這幅畫也已帶回祖國。歷史上，仇英與文徵明並未有交集，這幅書畫合璧是一位仇英畫作的收藏者帶着仇英的神女圖找到文徵明為之作序，文徵明見之讚歎不已，欣喜之餘，遂用自己最擅長的蠅頭正楷隨即創作了幾百餘字的《花神賦》，流傳至今實屬珍貴。1992年前，《文徵明全集》並未收錄此賦，但在我爺爺的努力下，現在的《文徵明全集》已將《花神賦》收錄，並註明是羅錦堂先生發現考證並提供。」
「爺爺在美國，晚年生活可謂『安貧樂道』。」羅彥林告訴記者，爺爺畢生講學和研究國學，因完整的恢復和繼承了中國失傳的一種蝴蝶畫技法「松煙秘染之法」，筆下蝴蝶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被譽予「蝶王」，閒暇之餘常以丹青和研摹甲骨為樂，其作品求者甚眾，然而，自己的近千幅畫作和書法作品從來都只是贈送親友，並沒有商業售賣，加上愛好收藏，收藏品只入不出，生活頗為清貧。多年前，有人願意出資7,000萬美金（約合5億元人民幣）收購他全部藏品，被爺爺婉拒。2014年在美國與爺爺相伴多年的奶奶不幸仙逝，老人也有了自己的心願，但爺爺告訴我們，這些收藏都是我們民族文化的珍寶，需要中華兒女傳承，不願意將他們留在大洋彼岸。我與父親受爺爺之託，將他的藏品悉數帶回祖國，開設了羅錦堂收藏紀念館，300餘件館藏珍寶盡面向社會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