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 兄
最近很高興讀到酒文化學者、收藏家黎福清先生的新著《株洲酒文化》 (中國詩詞楹聯出版社出版),受益匪淺。本想寫個書評,但喝酒非我所好,寫書評非我所長,只好寫幾句感想。
湖南株洲又名櫧州,古稱建寧,原屬湘潭,宋時釀酒已有「專賣」體系,是當時政府的重要財政收入。更早時候,酃縣的酃湖酒已享盛名。賈思勰《齊民要術》載:「作酃酒法,以九月中,取秫米一石六斗,炊作飯,以水一石,宿漬油七斤,炊飯令冷,酘麴汁中。覆甕多用荷箸,令酒香。」作者還介紹,解放後株洲私營釀酒基本被禁止。直到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以後,政策放開,實現公私合營,釀酒業才恢復生產,推向市場。1958年、1962年相繼成立市級釀酒廠,生產了很多品牌的米酒、高粱酒,銷往全國各地,久負盛名。
我認識黎福清先生多年,知道他致力於酒文化的研究,很用功,收集了不少與酒有關的文物,如酒壺、酒瓶、酒盞、酒標、酒廣告以及與酒有關的民謠、民諺。他的夢瓶齋,藏品上千,影響很大,株洲市市長陽衛國曾駕臨參觀,鼓勵有加。
每次回湘,來去匆匆,錯過前往夢瓶齋參觀的機會,但與黎福清先生書信往返,多少離不了酒的話題。這些年,我對酒的一些認識和了解,都是從黎老師那兒得到,他的信函和著述,充塞了我的書房,也充實了我的學識,使我胸壑開張。
收藏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一種事業,一個研究的課題,而非為收藏而收藏,甚至為獵奇而收藏。黎福清先生潛心酒文化的研究,故他不惜幾十年負笈擔簦,走訪城鎮、鄉村,風雨無阻。如商代象尊,是1975年2月出土於醴陵市獅形山的盛酒器,為商周時期青銅器中所罕見。又如商代銅爵,1990年9月在株洲南陽橋出土。以及鴞卣,鎏金銀杯,現代酒器(如溫酒器之類),民間酒故事,酒詩、酒聯、酒謠、酒諺、酒俗等等,他都爬羅剔抉、刮垢磨光,加以整理,考證,珍藏,這些「瓶瓶罐罐」,是他對酒文化研究的貢獻。
由於長期的文化工作(先後在瀟湘電影製片廠、株洲市文化局工作)的經驗,其文字功夫了得,在研究和考證、溯源方面,自有駕輕就熟的功夫,讀他的書(他出版的書不少),可以感受到文風的清麗,筆力的老到,其書法功底也很可循法,這都是構成此書令人耳目一新的內蘊。整個書條分縷析,一看目錄,就了然心會,一篇篇讀下去,就像一位熟悉路徑的老友,帶領讀者穿越蹊徑,豐富見聞。
通過讀這本書,使我知道,酒在中國,無論飲啜,治病,談論,吟詩作賦,書畫,戲曲......無所不在。正如劉歡唱的「不分貴賤一碗酒」、「生死之交一碗酒」,水滸、三國,不乏酒的故事,簡直俯拾即是,酒與人類生活真是密不可分。
而了解酒文化,是更高級別的文化認知,與「一醉方休」、「醉生夢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酒觀」。書中有相當的篇幅談酒詩。要說與酒關係密切,莫過於詩。想起吳喬(修齡)先生把釀酒比喻作詩,很有意味。他在《圍爐詩話》裡說:「意喻之米,文則炊之為飯,詩則釀而為酒。飯不變米形,酒則變盡。啖飯則飽,飲酒則醉。」把寫詩喻為釀酒。讀書讀得多的人,叫「飽學之士」,滿肚子都是學問,好像學問是「吃」進去似的。而米(素材)釀而為酒(詩),飲之則醉,說明詩不同於文,要靠詩人的學識、修養、才智、情感、情緒「釀製」,所謂「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鬚」,足見其難。故古詩詞能夠流傳久遠,可見靠的是「酒」勁。
二十年前,據說有人在上海調查一千五百人中,愛讀詩的只有百分之三點七,雖然原因很多,詩的質量下降恐怕是最主要的原因。那時候「一不留神就當了詩人」的,有些詩作不是「釀製」的,而是以各種原料、添加劑勾兌出來的,五彩斑斕,卻沒有「酒勁」。唐詩之精妙,就如一壺「陳年老酒」,越陳越香,越品越有味。可見寫詩與做人,都和釀酒一樣,具有自己厚重的品質,獨特持久的芳香,贏得擁躉。這當然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時代不同,好的飲料、果汁也能給現代生活帶來愉悅和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