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魯迅的《風箏》中，弟弟對風箏的熱愛，表現出「我」的粗暴與無情。 資料圖片魯迅是現代中國文學的巨匠，他用辛辣的文筆揭露社會的毛病，喚醒在鐵屋中的國人，免其在沉睡中死去。他匕首般的筆尖剖開了虛?與庸俗，使醜陋的人性暴露出來。2019年文憑試中文科閱讀卷便用了魯迅的《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一文為考材。
此文以故事的形式揭露了「奴才」那種受壓迫而不敢反抗的悲哀；「聰明人」的明哲保身及見風使舵的虛偽；和「傻子」的見義勇為、嫉惡如仇，最終卻沒有好下場的嘆息。在剖挖出這活生生的人性時，魯迅先生冀望的是國人最終能遠離愚笨，國家最終能走向光明。
魯迅的文章有很多都成為中文科的範文，其中《一件小事》和《風箏》最為學生熟悉。兩文借事喻理，批判落後思想的弊病，警醒國人思考與反省。本文以《風箏》為例，感受魯迅先生的提醒與告誡。
文章講述一件童年往事。「我」的小弟弟喜歡玩風箏，「我」卻認為這是沒出息孩子的玩藝，禁止弟弟玩，並弄破他私下製作的風箏。二十年後，「我」理解到兒童玩遊戲是正當的，玩具是兒童的天使。「我」驚覺自己當年對弟弟的是一次精神虐殺，心裡感到歉疚萬分。
魯迅此文提出對傳統思想的批判和反思。舊思想認為「勤有功戲無益」，又認為「學精於勤荒於嬉」，而不知道學習要配合人的生理及心理發展，不同人生階段須有相應的學習模式。在兒童期，遊戲就是最重要的學習方法，玩具就是最重要的學習工具，而中國的傳統思想卻以一「勤」字禁止兒童遊戲，因而窒礙了兒童的健康成長，扼殺了兒童應有的快樂和創意，無形中也限制了民族的創新精神。
小時候一件欺凌弟弟的往事，帶出了對傳統教育思想的反思。魯迅通過對氣氛的營造與烘托，嚴肅莊重地把問題提出來。他從「北京的冬季」看到「一二風箏浮動」開頭，帶出的氣氛是「驚異和悲哀」。由此而聯想到「故鄉的風箏時節」，雖然那時「是春二月」，但在「我」的眼中，所看到的風箏是「寂寞的」，「伶仃地顯出憔悴可憐模樣」。而「我」所身處的寒冬是「肅殺」的。作者以首尾呼應的方法強化這種悲哀與傷感：「我倒不如躲到肅殺的嚴冬中去吧，但是，四面又明明是嚴冬，正給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氣。」文章就此結束。「我」的歉疚得不到解除，錯誤不能挽回，造成的傷害不能彌補。魯迅提出的問題解決了嗎？本文的結尾已交代了端倪。
那種歉疚是沉重的。文中說：「我的心也彷彿同時變了鉛塊，很重很重的墮下去」，這是直接描寫，或者未能令人感受到那種沉重。如果配合弟弟如何喜愛風箏，「我」又如何粗暴對待他，沉重就具體化了。弟弟可以看着天上的風箏「至於小半日」，「遠處的蟹風箏突然落下來了，他驚呼；兩個瓦片風箏的纏繞解開了，他高興得跳躍。」
弟弟對風箏如此着迷，「我」卻不許他放，認為這「都是笑柄，可鄙的。」最後弟弟只能偷偷製作風箏，但不幸地卻給「我」識破。
文中仔細地描述這一幕：「他向着大方凳，坐在小凳上；便很驚惶地站了起來，失了色，瑟縮着。大方凳旁靠着一個蝴蝶風箏的竹骨，還沒有糊上紙，凳上是一對做眼睛用的小風輪，正用紅紙條裝飾着，將要完工了。」弟弟「苦心孤詣」地製作風箏的情景躍然紙上；他被識破的恐懼也具體地表現出來。「我」卻無情地把弟弟的風箏「擲在地下，踏扁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文中愈突顯弟弟對風箏的熱愛，就愈表現出「我」的粗暴與無情。這種對童心的摧殘何嘗不是傳統教育思想對兒童的摧殘呢？
魯迅先生原本在日本仙台學醫，後來他放棄了，改為從事文藝創作。有人說這是因為他學醫的成績不好，此說尚有爭議。但他多次清楚地說他棄醫從文的原因：當時日本與俄國為了爭奪中國東北的「日俄戰爭」結束不久，他在課堂上看到一段宣傳片，片中的日本軍逮捕了幾個中國人，指他們為俄國當間諜，因而將其槍斃，而旁邊圍觀的人也是中國人，卻在拍掌歡呼。
那時他就想：「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着，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於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吶喊．自序》）
這一段經歷改變了魯迅先生日後的人生路向，而從他的作品中也清楚地看到這一軌跡。《風箏》一文正是他改變國人精神的一次嘗試。■陳仁啟 作者介紹︰任教中學中文科超過20年。香港大學教育碩士、香港中文大學文學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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