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有學子問:「平生有什麼遺憾事?」我一定不加思索回答:「未學好書法,成書法大家。」這答案是真的,從小就喜歡拿起毛筆摹摹寫寫,小學五年級時,書法老師便當眾表揚一番。可是,這老師並沒深切地教導過我們。
那年,全港小學書法大賽,校內初選我入了圍。老師規定,放學後,留校學習備賽。我和另一位同學日日「留堂」臨帖一小時。然而卻無一「專家」指導,我們兩個小學雞,只是臨呀摹呀,幸而不用破費買紙,臨了也沒人「指正」。結果當然是,我倆名落孫山。
自此之後,我便明白,學習如盲人,沒盲公竹怎辦?後來看了羅爾綱的《師門辱教記》,更深信此理。
日昨看了一部書《啟功教我學書法》(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5 年),頓為作者陳啟智慶幸找到一位良師。啟功的書法,我一見就喜歡。為何?我一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那筆法、行氣、字形,就是有股吸引力。這「啟功體」,連我不喜歡看的書,一見到他的題字,也就買了。陳啟智自小喜歡寫字。1964年,他考上北師大。在班上,已是個寫得一手「好字」的學生。1969年文革時期,在北郊清河農場參加收梨勞動。一天收工回去,將草帽掛到窗戶上,正準備洗臉,忽聽得有人說:「這個『啟』和我名字的那個『啟』一個樣。」陳啟智一回首,「看見說話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先生,身材不高,面龐方正,笑容可掬,正用手指荅騚U上我的名字」,陳啟智連忙上前請教。此「老先生」正是中文系教授、書法名家啟功。於是陳啟智和一些同志就跟啟功學起書法來。那場景:
「沒有桌椅,師生都盤腿坐在麥秸墊子上;沒有毛筆,就用鋼筆或塑膠筆;沒有寫字紙,我們就遵師囑去小賣部買小學生用的方格本或橫條本;沒有教材,全憑老師的言教和示範。」
在此之前,陳啟智的書法已備受稱譽,有「寫字先生」的綽號,「及至跟老師習字,方知自身之淺薄。在老師的書法面前,自己的字實在劣弱」,「一文不值」,「而幫助我徹底改變的能夠圓我成為書法家之夢的」,「是中國書法泰斗啟功老師。」
其後,他「登堂入室」,親赴啟功「陋居」學習。1997年學有所成,預備搞個書法展,親請恩師題展名。啟功非常高興,並寫字恭賀:「筆冢墨池,羲之獻之。八法之路,百代之師。古為今用,念茲在茲。陳君啟智,藝精學富。業廣惟勤,名實相副。展覽成功,視此題句!」
這部書,縷述了陳啟智受業經過。是羅爾綱之後,另一部受教記,值得細覽。
2003年,啟功仙逝,享年93歲。在90歲時,陳啟智書寫了一首賀壽詩云:
九旬纔入老年關,壽越期頤若等閒;
曠度遠心無逆距,莊椿高古綻新顏。
啟功曠達逍遙快樂,是得享高壽的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