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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難忘師生情

2020-09-15

雪 櫻

每年秋天大一新生報道時,我就會想起林老師,以前的鄰居。那年秋天來得比較早,幾場雨過後,梧桐葉子簌簌落下,新秋的涼爽緊貼茼棌均A人們都紛紛換上了秋裝。

那天晚上,我端蚆y盆從公共水室洗漱出來,碰見一對臉龐黝黑的父子,要找林老師,父親荈禮豆J,拎茪う帠U子,身上散發出濃濃的旱煙味。我順手指了下,他上前輕輕叩門,沒人應,兩人面面相覷,片刻,兒子低蚗Y又去敲門。這時,傳來林老師愛人的聲音,「你們找誰?林老師啊,他不在家,去學校找他吧。」屋堣@陣嘩嘩水響,像是在給孩子洗澡。父親連忙回應︰「我們是林老師的老鄉,從老家捎來幾個自家種的西瓜,回來麻煩你和他說聲,我是他堂叔。」說完,父子倆一陣手忙腳亂,把西瓜一個一個從袋子堜磪X來,認真地擺在林老師門口,轉身下樓時又倒回來,父親舉起手掌拍了幾下門說道︰「大妹子,回來別忘給林老師說,我們是他老鄉。」她或許沒聽到,被孩子的打水聲所湮沒。

那一年,我10歲。林老師在對過大學任輔導員,開學季沒幾天就是教師節,然後是中秋節,前來給他送禮的人很多,來來往往的陌生面孔,有迷彩服、有中山裝、有運動衣,所謂送禮,多半是老家的土特產或水果,花生、核桃、栗子,帶茤顯的地理符號,彷彿裹茼悎a的鄉愁和泥土而來,因而接收起來也就更顯珍重。大多數時間,林老師不在家,新生報道忙得很,吃喝拉撒都要管,天不亮就要去監督跑操,晚上再去看晚自習,回到家樓道堣w經一片漆黑,要打茪漡q筒。林老師方形臉,高個頭,粗黑的眉毛就像兩股繩,走路習慣性揚起下巴,那段時間,他的臉上總是盈滿笑容,腳下的雙星鞋似乎踩虒`奏,就差一點哼唱出歌來。有一次,有道數學題我抓耳撓腮一晚上也不會,就抱荍@業本找林老師請教,他讓我進屋坐下,擰開^燈,戴上一根殘腿的眼鏡,拿出筆在紙上劃拉開來,不一會兒就有了答案。旁邊嬰兒床上堆滿汽車和玩具,椅子上放茪@摞作業本,屋媊j漫茞Ⅳ磲漸五說A很難想像這是大學老師的日常。

那個年代的師生情和鄰里情就像黑白電影,一幀一幀都是唯美和永琚C後來,筒子樓改造,大家各奔東西。聽說林老師升了,分到寬敞的住房,再後來,他成了學院的林書記。前段日子,無意間朋友和我說起林書記,說他滿頭搖晃的白髮,說他待學生就像哥們,說他脾氣好從不發火......我能夠想像到,他的蒼老與天真,如果與他在校園堛麰掉疏ㄐA那一莖一莖的白髮會是多麼的讓人感喟,同時又令人紅了眼眶。我不禁想起一件往事。林老師的老家在臨沂,母親過來給他看孩子,有一天,公共水室堣ㄙ噬皏竣F一兜帶殼的煮雞蛋、紅皮,她見不得浪費,彎腰撿到鋁盆堙A用勺子敲碎、剝殼,端回家堙C第二天,我聽到林老師和母親的爭吵聲,「娘,你這樣讓人笑話,別的老師咋看我?「我自己撿的,與你無關!」「在老家得餵多少隻雞,才能撿這麼多蛋,你們這些小年輕太不會過日子了!」停頓片刻,林老師又說︰「這是城堙A我是老師,娘你給我點面子,好不好!」母親沒再吱聲,轉身抱茷臚l出去玩兒了。沒過幾天,他母親的腳上多了雙八成新的黑皮鞋,一走一晃悠,看上去有些可笑,林老師裝作沒看見。

我認識很多像林老師這樣從農村走出來畢業後留校任教的老師,3尺講台,為人師表,他們用知識改寫命運的同時,也在努力填補鄉村與城市之間的巨大溝壑。

我不由得想起曾經教過自己的老師。畢業時分,我們總是信誓旦旦或沒心沒肺地說︰「老師,等我們有時間就會來看您!」事實上,能夠兌現承諾的只是少數,這句話很快被風帶向遠方。我有3次與老師重逢。第一次是在公交車站,那年我正在病中,每天喝中藥,父親騎車帶我出來散心,在森林公園路口我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楊老師嗎?」我哪有勇氣上前打招呼,服用激素的身體就像發酵的麵包,簡直無地自容。我就這樣遠遠地望茈L,他比以前胖了,手堬o蚗Y戴蝴蝶結的女兒,妻子背挎包走在前面,如果素不相識,誰能想到眼前這個有些臃腫的中年男人是中學數學老師呢?後來我受邀去一所中學作報告,聽說楊老師就調到這堣u作,可惜那天他不在,又一次遺憾擦肩而過。第二次是去政協開會遇見黃老師,她雖然不是我的班主任,但曾給我們代過英語課。說起當年她負責的級部最差班,她笑蚖﹛J「那個時候我也年輕氣盛,比你們大不了幾歲,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把班上孩子訓得很聽話。」說荂A她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眼堸{茞花。還有一次,參加公益活動的時候邂逅田老師,他還是大背頭,藝術家穿的那種馬甲。他在小學教美術,也曾教過我們數學。當年他住在單身宿舍,放學後我和幾個同學經常去他辦公室開小灶,還教我們用板紙自製卷筆。有時候鼓號隊訓練完已經天黑,趕上他在走廊堸絮滿A紅辣椒爆鍋滋啦滋啦嗆得我們直咳嗽,他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就像彌勒佛。離開時撞見一個瘦高個、連衣裙的女子推茼萓璅振i門,後來她成為我們的師母。聽師母說,很多老師都調走了,田老師對這埵雪P情,後來又去農村小學支教兩年。課餘時間他辦了個興趣班,教孩子們學畫畫。他一輩子就做一件事,畫畫是他的命根子。或許,我一無所學,但是當年田老師教的那些無用之用,多年後在寫作中我深受啟發,因而心存感念。

我很喜歡台灣作家鍾曉陽的獨白,「聚散本是等閒事!縱然未可如願,但我們共同踩過那許多路途,只須回身拾掇每一個足跡,自是一番溫馨!只要我們有情,天涯何處隔得開?好像一輪彈簧,無論扯到多遠終究還是彈回來的。」與昔日老師的重逢,亦是與我們過往青春的深情回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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