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輿陳蕃公園一景。 作者供圖■ 雁 翔
到駐馬店，自然想到政聲顯赫的東漢名臣、平輿人陳蕃。陳蕃（？-168年），字仲舉，年輕時舉孝廉、入仕途。一生胸懷磊落、德厚流光。正好東道主安排我們去城北陳蕃公園一遊。途中談起陳蕃「掃除天下」典故。少時他胸懷大志、發奮攻讀。某日父親故友、山陽太守薛勤來看他，見寓所雜亂無章，便問「你怎麼不打掃一下？」陳蕃答：「大丈夫當以掃除天下為己任，安事一屋乎！」薛勤反問：「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陳蕃當即驚醒，從此從小事做起。陳蕃公園佔地128畝，漢白玉門樓巍然聳立，象徵陳蕃卓爾不凡。園內樹木葳蕤、湖水瀲灩，梅蘭竹菊襯托陳蕃的蕙心紈質。高高矗立的陳蕃雕像，凸顯主人公鶴立雞群。松柏掩映的墓園高3米、直徑9米，黑色花崗岩墓碑莊嚴肅穆，習習秋風中令人肅然起敬。2008年被河南省政府定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陳蕃為官正直亮達，先後任豫州別駕、議郎、樂安太守，政績不凡、朝野皆碑。因得罪奸臣梁冀降至修武縣令；後出任尚書，又因鼎力「反腐」得罪寵臣，外放豫章太守（今南昌）。再拜議郎、光祿勳，又遭誣告罷官。朝廷一番甄別，念陳蕃忠貞不二勤政廉明，又拜他尚書僕射、太中大夫，延熹八年（165年）升至太尉（全國最高軍事長官）。他一生堅守原則、淡泊名利。任樂安太守時，上司青州刺史李膺治政嚴明、威名遠揚。下屬官員怕被查爭相調離，唯陳蕃真金不怕火煉獨自留下，深得李膺器重。任豫章太守時，陳蕃請名士徐稚（字孺子）出任功曹（類似今秘書長），徐稚前往府上謁見，從不在家接待賓客的陳蕃為他特設一榻，徐走後又懸掛起來。李膺「陳蕃懸榻」遂成千古美談。
彼時零陵、桂陽一帶土匪作孽、危害百姓，當地官員又無所作為，公卿欲派兵剿匪。漢桓帝劉志（132-168）卻忙於州郡「權宜推選孝廉、茂才」。陳蕃憤然上疏：「高祖（劉邦）創立大業，視百姓如子女，民眾如釋重負。零陵、桂陽百姓均是陛下子民，官員卻不顧民眾死活，皇上應嚴懲為政乖亂、欺壓百姓之人。另選清官嚴明法紀、關切民瘼，如此無須煩勞大軍，山賊也不難平息。聖上看重『權宜推舉人才』，反會助長請托行賄之風啊！」陳蕃直諫刺痛了皇帝，被貶官外放。
彼時封爵賞賜之風橫行，寵臣外戚炙手可熱。陳蕃看不慣，上疏勸諫：「臣聞奉事社稷者，應心繫國家；今奉事人君者，卻只迎合皇上歡心，見陛下不妥之處也不勸諫。宦官爭相封邑，寵臣無功受賞。選官、封爵不講實際能力和功勳，甚至一家之內多人封侯，以至日月失度、陰陽錯亂、稼禾不熟、民財不豐。此事既成事實，臣也徒喚奈何，還望陛下到此為止。」他又意猶未盡道：「近年橫賦暴斂，導致萬眾人飢寒、民不聊生。宮女數千卻錦衣玉食，油脂粉黛開銷不可統計，她們正在拖累國家哪！請皇上採訪得失、擇忠從善，令百官各司其職、獎罰分明，這才值得慶幸啊！」這次劉志採納陳蕃意見，放出500名宮女，僅封兩人為侯。某年初秋，劉志欲赴河南汝州皇家禁地「廣成苑」狩獵遊樂，陳蕃又上疏勸諫：「臣聞前朝帝王到苑囿狩獵，只在仲秋祭祀天地時，那時狩獵也有助祭祀、含孝敬之意。否則就是放縱無度了。現在田野欠收、國庫空虛，加上用兵不止、百姓流離，聖上正傷心鬱悶、夜不能寐哪，怎可醉心車馬馳騁遊樂狩獵呢？況時下初秋多雨，要百姓驅禽趕獸、充當勞役，絕非明君應有之舉啊！」奏書呈上，劉志卻我行我素，仍率大批宮女扈從浩浩蕩蕩去了「廣成苑」。劉志一生崇尚佛、道，卻親信宦官、沉湎女色，終使東漢王朝江河日下瀕於潰敗。
光祿勳任上，陳蕃負責選拔官吏，他不偏權貴，狠剎賣官鬻爵，又得罪一幫貪吏。寵臣變本加厲誣陷忠良，大司農劉佑、廷尉馮坤、河南尹李膺均遭陷害。陳蕃挺身而出力挺李膺等人，請皇上重用。劉志不聽，陳蕃揮淚出宮。宦官趙建和南陽惡人張汜作惡多端，雖有皇帝撐腰，太原、南陽二郡太守仍審訊二賊，並依法處以極刑。宦官們氣急敗壞，上奏皇帝彈劾二郡太守，陳蕃再次勸諫，劉志看罷奏章大怒，卻因陳蕃是當朝名臣，未再加害。在最後的太尉任內，年高德劭的陳蕃仍不改初心，卻因諫諍時事再遭罷免。永康末年（168年），漢桓帝亡故，執掌朝政的竇太后下詔表彰陳蕃：「太傅陳蕃，輔佐先帝，任京官多年，既忠且孝，德行為本朝第一，直言忠諫，到老不輟。封陳蕃為高陽鄉侯，食邑三百戶」，陳蕃卻堅辭不受。
建寧元年（168年）漢靈帝劉宏繼位，陳蕃出任太傅、錄尚書事。針對內侍（宦官）滔天罪行，他與大將軍竇武謀劃翦除之。不幸事情敗露，竇武被宦官梟首於洛陽都亭，年過七旬的陳蕃率百餘部下拔刀衝進承明門高呼：「竇將軍忠貞報國，內侍欺君作亂，緣何誅殺？」亂黨卻將陳蕃投入監獄，當晚就再下毒手。陳蕃家眷、舊部、門生也被流放或禁錮。滿朝忠臣痛哭流涕，銍縣縣令朱震更棄官哭祭陳蕃，為其收屍並匿藏其子陳逸，不幸被捕遭嚴刑拷打，寧死不說陳逸去向......中平六年（189年），漢獻帝劉協才為陳蕃、竇武平反昭雪......
獨坐養心亭下，筆者深情追憶。陳蕃一生在宮廷博弈漩渦中，時與寵臣外戚交鋒，時與弄事宦官抗爭，為穩定社稷作出特殊貢獻。他幾起幾落，仍不畏強權、犯顏直諫，凸顯一位國之棟樑耿耿情懷。最終捐軀殉國，留下「大丈夫當掃天下」未盡之志，令歷代詩人傾情讚頌。李商隱道「早歲思東閣，為邦屬故園。登舟慚郭泰，解榻愧陳蕃」，杜牧云「一室何勞掃，三章自不冤。精明如定國，孤峻似陳蕃」，劉長卿寫下「陳蕃待客應懸榻，宓賤之官獨抱琴，倘見主人論謫宦，爾來空有白頭吟」，蘇轍《過豫章》曰「白屋可能無孺子，黃堂不是欠陳蕃。古人冷淡今人笑，湖水年年到舊痕」，王安石《讀後漢書》更為陳蕃悲鳴：「錮黨紛紛果是非，當時高士見精微。可憐竇武陳蕃輩，欲與天爭漢鼎歸」......
臨別再仰望陳蕃像，筆者詠出一首打油詩--
陳蕃公園思陳蕃，
肝膽相照敢直諫。
高情邁俗立天地，
垂範百世真英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