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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棚閒話:竹器時代

2020-10-03

■ 青 絲

很多人對氣味特別敏感,從熟悉的氣味,就能誘發出一段具有個人情感色彩的獨特記憶。這種與氣味相關的線索,沒有過相關經歷的他人,是很難感同身受的。竹子的味道,就是留存在我腦子深處、揮之不去的陳舊氣味。

數十年前,跨入國營土雜店的大門,就會聞到一股濃濃的竹子氣息,各式竹製的掃把、簸箕、籮筐、刷子,與濕潤的空氣混合,散發出一種具有「普魯斯特效應」的氣味。至今想起,仍能讓從前的鮮活感覺再度浮上我的心頭,彷彿整個人又回到了昔日的生活環境。

我年幼時,家住在河邊,沿岸的竹林就是我忘憂的樂土,徜徉其間,陽光從被竹葉分割得很細碎的空隙照進來,形成了一道道金黃色的光束。清波蕩漾的河面上,時可見有竹排順流而下,與兩岸的重山奇峰,組合成了一幅抒情如詩的山水寫意圖。上游山區的毛竹,都是結排從水路運往各地。水運是最便捷、成本最低的運輸方式。伐竹工人在每根竹子上砍削出一個孔,用粗大的繩索穿連在一起,就可放排。竹排有時會有幾十米長,一排拖茪@排,順水漂至,遠遠看去,也自有一番「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的開闊氣象。

竹器在過去的生活中隨處可見,從嬰兒的搖籃推車,老人的枴杖、水煙筒,到家用的篩子、畚箕、竹床、竹椅,甚至量米做飯的米筒,皆為竹製。國營商店堙A賣醬醋、散裝米酒的量具,也是用竹筒製成,從一O、半斤、一斤,每種分量都有。這些具有濃重時代痕跡的竹製量器,不知載量過多少人的平凡歲月。

距我家不遠有家竹器廠,工人用利刃把竹青刨成細若毛髮的竹絲。過去,木船、木桶、木盆有了裂縫,需要補漏,就是取一團竹絲填塞入縫隙,舂緊實,再抿上一層桐油灰,是很有效的防水處理方式。刨完竹青的竹子,會被剖成香籤或雪條棍。小孩子也常用竹子做武器打仗--取一截竹管,用竹筷削成活塞,另用紙張浸濕揉成紙筋。玩的時候,把一小團紙筋塞入竹管,用活塞推到竹管頂端,後面再塞入一團紙筋,活塞用力一推,氣壓就會把頂端的紙筋猛地逼出,是很有趣的玩具,對人體也沒有傷害。

燒包起來,我也用竹筒做儲錢筒。找一節碗口粗的竹筒,用鋸片在中間鋸個口子,寬僅能容納一枚五分硬幣通過,就成了簡易的儲錢筒。之所以說燒包,是我過去有錢的時候很少,很難將錢積攢下來,往往才把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兩個硬幣丟進去,沒幾天就後悔了,於是又要想法把硬幣從竹筒堥出來。有時挑得心頭火起,就用柴刀一劈兩半。由於易得,我們對這種儲錢筒也不怎麼珍惜。

如今面對諸多工業化的生活用具,身邊也不再縈繞茼豸l的氣味,有時反而倍加懷念那些已經消失了的竹器。我也說不清楚這種懷念,是否為人到了一定年紀之後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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