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德
由於殖民主義教育的遺害,香港幾代人對本土文化的零認知以及對人文學科的忽視,尤其對文學的誤解和仇恨,已深深種下。自五六十年代以來,不同的民間載體,包括南來文人的民間自主辦學、青年自發組織文社、自辦文化刊物、學者及商人不顧生計開設小出版社及書店,翻印五四文學圖書、編輯出版本地作者創作,具識見的編輯在商業夾縫壓力之間仍勉力在大眾報刊附設「沒市場」的文化文學篇幅,凡此種種,旨在建制以外,以民間力量抗衡殖民主義,承接中國近現代文明、播植香港的本土文化。
多年以來,無數人物為此文化理想勞心勞力,以至漠視個人經濟、家庭和生計條件,付上一生青春、殫精竭慮,造就殖民教育預期以外的文化成果,多年來的本地文化出版及刊物俱為物證;可惜民間力量始終分散,文化出版銷售量屈指可數,數百甚至數十之數與可能閱讀人口根本不成比例,刊物出版旋起旋滅,經驗無法累積,談不上一代人,只數年時光,一整個文化社群及其成果便給忘記,各種努力等同沒有發生,到最後,由於種種申請資金及配合行政手段的需要,籌劃文化者如非從零開始,便只能從中國內地、台灣或海外移入現成的文化人才,再培育從零開始的文化。
回顧香港的文化史,滿是昂揚的承繼、去殖及自主,無愧一段生命的奮進之路,但又同時滿載自貶、自戕與遺忘,那自我形象的低下已到了強迫性病態程度。民間文化載體轉戰至今,我對前人滿懷敬慕,亦難掩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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