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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雨 北大美學博士生
遠走他方，除了求學，更為求道吧。
人生的目的是甚麼？是為了人的自身—發展自身，實現自身。那麼，首先要認識自身。「自我」是人生的起點，也是人生的終點。人類的歷史，也是從追尋對「人」的認識出發，包括生理、心理、精神；與自然的關係、與他人和社會的關係、與世界和宇宙的關係，於是產生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人文科學。每門學問不論走到多遠，返本求源，它的起點必然始於「人」，必然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層次增進人類對「人」自身的認識。從意識到潛意識，再從潛意識或無意識伸向前意識。
尼采：我們搞不清楚自己
「認識你自己」，是刻在阿波羅神廟的三句箴言之一，勸諭世人要自知，了解人的是人，並非諸神。根據第歐根尼．拉爾修的記載，有人問泰勒斯「何事最難為？」他應道：「認識你自己。」尼采在《道德的系譜》的前言中也說：「我們無可避免跟自己保持陌生，我們不明白自己，我們搞不清楚自己，我們的永恆判詞是：離每個人最遠的，就是他自己。」
嬰孩剛來到世上，還沒有自我概念，英語所用的指稱代詞與動物代詞一致（「it」），這很有意思。動物對著鏡中的自己會疑惑惶恐，以為那是另一頭動物。嬰兒一樣，沒有自我概念前，認知就沒法進行理性辨析或學習，在這個意義上確實和其他動物無異。所以心理學家每以有否具備自我概念的「鏡像心理」來區分人的發展階段，意思是當一個人具有自我概念時，才能稱為「人」。
但是，別以為每天對著鏡子左顧右盼就是認識自己，那只是一個表象，隨時會變異。人要認識本質的自我，必須借助不同的鏡子。只有透過和其他人的交往，才知道自己有多仁慈，或多殘酷；有多崇高，或多卑微；有多慷慨，或多吝嗇。在與他人打交道的過程中，自我也在發展在改變。馬克思說：「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就是這個意思。
回到人間煙火 覓安身立命處
我們不能離開他人來空談自我。哲理散文家周國平說過，在渺無人煙的絕對寂寞的境地，根本不可能寫作或思考。春節時獨自在公寓，本以為可以靜心看書或寫點東西，卻不料觸到了自己生命中不能踰越的疆界，再向前跨一步，就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蒼茫境地，那是無法言狀的大寂寞，連感慨也無力啟動，思考亦失去意義。想起電影《臥虎藏龍》李慕白告訴俞秀蓮他閉關練功的體驗，只覺四野茫茫，一片淒冷，令人無法向前再走一步。這就是心靈的邊疆，無論為學為道或為人，都要回到那一片人間煙火才能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當代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詹姆遜（Frederic Jameson）運用「他者」的概念限定文化。他指出，文化緣自至少兩個群體的關係，任何一個群體都不可能獨自擁有一種文化。對於自我的認識又何嘗不然？從不同的人群、不同的文化，我們找到自己不同的身份和角色，找到自己生命的疆域和定位。不了解自己，往往會作出錯誤的判斷和違心的抉擇，人生又怎會得到真正的快樂？所以，「認識你自己」，知所長知所短，知所進知所退，這是人生的智慧，終生的修行。《華嚴經》有道：帝網天珠，層層互見。認識自我，就是認識萬物；認識萬物，也就能認識自我。有些人從自我入手，有些人從萬物入手，最終都會在哲學的深境中遇見。心歸於一，明心見性。認識自己，就是認識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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