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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的教堂。 （歐偉健 攝）
江 揚
是因為托斯卡納（Toscana）美麗的名字，或者還為了想像中的托斯卡納的模樣，10月的秋天，我與朋友們剛從郵輪下來回到羅馬，就馬不停蹄地租了一輛手動車，奔向意大利北部地區的托斯卡納省。
車窗外是微風如海的廣袤谷地，在帶露水的白霧裡呼吸。丘陵綿延，碧草萋萋，火焰形狀的柏樹簇擁着曲折的鄉間小道，像飄帶一樣在綠色中迂迴，伸向一望無際的縱深。高起的小丘上，可見被橄欖樹和葡萄園環繞着的粉牆紅頂的古老小屋。天高地遠的寂寞，又異常柔和，大地有如女人般的起伏線條。行駛在靜靜的曠野裡，極目遠眺，詩意蒼茫，讓你感覺就像走在畫裡，一切都顯得不那麼真實。
停下車來拍照，我呼吸到一種多種植物混合的氣息，還有鬆軟的泥土的氣息。那種淡淡的有點清香的氣息，在秋日的清風中，散發在空氣裡，「似乎能穿透你的心扉」，這是十九世紀詩人勃朗寧夫人為了傳奇般的愛情，逃離英國來到托斯卡納寫下的體會。
最看不夠的還是那起伏的田園，朋友H恨不得把它分分秒秒都定格在鏡頭裡。我總是疑惑那傘一樣張開的柏樹，如果是經過園藝家精心修剪，又該是多麼大的工程？那山坡上平整如綠毯的草地，假設人工所為，將會耗費多少的人力？在迷蒙中感受初來乍到的托斯卡納，真是一種別樣的享受。
到達比薩（Pisa）時已近黃昏，天毫不留情地下起了大雨。我看雨中的斜塔，卻增添了幾分憂慮。身為建築設計師的D說，不久前比薩斜塔拯救委員會宣布斜塔的糾偏工程已經取得了明顯的效果，傾斜的塔身比過去回復了13厘米，目前的傾斜度已相當於其3百年前的傾斜度。許多遊客在塔前拍下用手去扶正或推正斜塔的動作，表達出人們的期盼。
我們的酒店（Villa La Principessa）是一座有數百年歷史的公爵府第，坐落在環繞盧卡小城的群山腳下。房間是一個「看得見風景的房間」，真的感受到「清晨可以如此優雅地醒來」這句人們對於托斯卡納的描述。退房的時候，熱心的服務員建議我們到盧卡小城看看，說那是一個幸運地被大多數旅遊者忽略的地方。
寧靜、恬淡的盧卡（Lucca）由頂上長滿樹的城牆圍繞着。完整的十三世紀城牆外是森林和草原，城牆內是中世紀的歷史中心，古老城市的瓦頂和教堂。穿行在大石塊鋪成的小巷裡，我們意外地找到了盧卡最著名的人物──歌劇作曲家普契尼（Puccini）的故居。他的《波希米亞人》、《托斯卡》與《蝴蝶夫人》等歌劇，也是世界上最常演出的歌劇之一。儘管故居看上去仍然完整，但年代的久遠、內裡的斑駁還是能夠感覺到的。牆上的枝蔓枯萎，鐵藝的欄杆鏽蝕。整座住宅門窗緊閉，但每一扇窗內都深藏着迷人的舊往。故居前普契尼的雕像，看起來就像是在沉思。有記載說他著名的《圖蘭朵》等歌劇就是在盧卡的湖邊構思出來的。
徐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將佛羅倫薩的名字翻譯得美輪美奐，讓人充滿遐想。我喜歡翡冷翠這個地名，總覺得其中蘊含着很深的意味。溯流到歐洲文藝復興之源的翡冷翠，這個托斯卡納區的首府，到處都是美妙的中世紀建築和燦爛的古典繪畫，城市的每個角落都散發着古老的文化藝術氣息。很幽深蜿蜒的一些小巷，很色彩斑斕的各種建築，很清靜悠閒的小小廣場。路遇一位老人，很友好地為我們指點去聖母百花大教堂的路。教堂建於1296年，是翡冷翠的地標建築。中央巨大圓頂是第一座文藝復興式圓頂，羅馬式的外形加上大量繁複的柱子裝飾和菱形花紋，由奶油白、深綠和粉紅三種顏色搭配的條文狀大理石砌成，顯得華麗而典雅。無論建築還是裝潢，都是最氣派也最講究的。朋友D驚嘆說「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教堂大氣磅礡，以至於在狹窄的街道上根本拍不出教堂的全貌。
不記得徜徉在學院美術館裡的哪一個瞬間，米開朗基羅平生最負盛名的雕塑《大衛》像就突然矗立在了我們面前。在室內的光照中，一絲不掛的大衛被照射得立體而透明，像水晶一般閃着寧靜的光芒。他有着莊嚴善良的神態，健壯有力的體魄，在戰勝邪惡的大力神時他年僅16歲。這個真、善、美的化身，讓人們看到了文藝復興時期，那種勇於衝破中世紀封建、宗教統治下的黑暗、愚昧和野蠻，嚮往自由、進步和人道主義的時代精神。
在翡冷翠迷茫地走着，不知道但丁、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薄迦丘、伽利略……一連串閃亮名字的蹤跡在何處。但心中的感覺卻異常清晰，那便是流連於大量閃耀着文藝復興時代光芒的建築、雕塑和繪畫作品之間的神聖感。這個城市不僅全面保留了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格局和風貌，而且，在如今的汽車時代還能保持數百年前的寧靜和藝術性，你絕少聽見汽車喇叭聲。在那些狹窄的街道裡，我彷彿還能聽到文藝復興時期那輝煌的馬蹄聲。
在往錫耶納（Siena）的路上，數十座中世紀的碉塔密密麻麻地擁擠在一座古老城牆的上空，那種場景實在有點超乎人的想像。停車進城看看，這是我們共同的選擇。走進聖吉米尼亞諾（San Gimignano）古樸的石頭城門，時光彷彿倒流了數百年。這座有着一千七百年歷史的小城，石板鋪就的道路，石頭砌成的房子，從城的高處放射出的每一條街道都很窄很幽深，被夾在兩側建築之中，彷彿山谷間靜靜流淌的小溪。遇到兩位中國來的年輕人，他們手裡拿着齊顏蒂（Chianti）的葡萄酒，說這是意大利在世界上最有名的葡萄酒，其產區幾乎包括了托斯卡納全境，而且價錢也很便宜。由於這個計劃外的拜訪，我們只能在錫耶納住宿，卻錯過了仔細遊覽的機會。
托斯卡納中世紀古老的小城如繁星般閃爍，它們沒有被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淹沒，它們並不崇拜這個，城裡最高的地方依舊和十三世紀一樣，就是教堂的尖頂。但城市的設施，雪糕的質素，市內民眾的衣着都告訴着你這是一個生活水準優質的地區。這裡的生活在壯麗田園和珍貴古跡的背景下以數百年不變的方式延續着，走在街頭的托斯卡納人，似乎仍活在古羅馬文明的傳統之中，豐饒而知足，質樸而精緻，平靜而快樂。
這種精氣神，其實就是托斯卡納的氣息，雋永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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