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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森
語言文字是社會上人與人之間溝通的工具，即使在同一個語系之中，每每因時因地而產生不同變化，這些變化主要由用家的集體行為主導。香港和廣州同樣以廣府話為主要語言，但是經歷近幾十年來「各行各路」，在常用詞匯方面已有許多差異。簡單來說，自從解放以後，廣州較受北方的影響，香港則多移用英語世界的觀念。新詞匯由產生到被社會認同，甚至取代舊詞，主要看誰的勢力大。電台、電視台的主事人當然比普通市民掌握更大的決定權，電影和流行樂曲亦有力量。今天互聯網日益普及，又成為一股新興力量。
近年常聽人將「一件穢、兩件穢」說成「一件污、兩件穢」。污與穢是同義詞，即是兩者有一個「義項」意義相同，都是「不潔」。在這新說裡面「污」對「穢」成為對文，避免了用詞重覆，似乎在修辭上更優美。但是如此妄自更張，恐怕未有了解原詞的語源。它本來是一組歇後語的後半，全文是：「和尚食狗肉——一件穢、兩件亦穢。」後來應用時常省掉了一個「亦」字，於是看上去似乎用字單調，為不明語源的人改動原句創造了條件。漢土佛教僧人戒葷，不能吃肉（廣府話口語說「食」不說「吃」），吃狗肉是犯戒，吃一塊（件）肉已犯了戒，往後多吃一塊、少吃一塊都再無分別。所以全句歇後語比喻人做了違反道德或基本原則的事，此後自暴自棄起來，感到再犯錯亦無所謂。如果一件污、兩件穢，則以同義詞對文的修辭手法，「污」與「穢」可能微有差異。「穢」與「亦穢」並列，即是結果是同樣的不潔。
污與穢在表述不潔義時，其實真的可以有差異。污的本義是不流動的水，因水混濁而產生不潔。污字用作動詞則指「玷污」。穢與薉通，本義是雜草多，因其雜亂而令環境不潔。穢又可以引伸為男女之間的淫亂關係。這樣考察，就顯示前人用字的講究！「和尚食狗肉」的事不常發生，這句歇後語其實更多用於形容女子失足，「一件穢、兩件亦穢」，很可以反映女子墮入風塵後的心態。今天借用日文漢字的「援助交際」一詞，原本不一定涉及性交易，但是以香港的實況已演化為赤裸裸的賣淫。「援交少女」（實為「賣淫個體戶」）連傳統上「鴇母」與「龜奴」的活都一人兼營，她們大多受社會風氣和朋輩影響，普遍有「一件穢、兩件亦穢」的想法。
「一件污、兩件穢」的新說法似又有新的發展，反映出民間智慧，新的發明包括續加「三件巴巴閉」或「三件不知所謂」。如果過得約定俗成的一關，有可能成為新的廣府話俗語。有人認為「巴閉」是外來語的音譯，意義則可褒可貶。褒義指地位顯赫；貶義指囂張傲慢，常結合粗口同用。這「第三件」加在污穢之後，當然不取褒義，意味當事人一再做出骯髒的事，非但全無悔意，反而得意洋洋、不可一世。加「不知所謂」的變化就不及加「巴閉」那樣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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