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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處罰的義和團和官員,也許是清朝用來向外國交代的犧牲品而已。資料圖片
李國濤
清末吳永是浙江省吳興縣人。1900年,八國聯軍攻佔北京,慈禧偕光緒帝逃出北京,第一站就落腳在北京西北的懷來縣。狼狽不堪,吃喝難供。那時候,這位吳永正好在懷來當縣官,努力供應「兩宮」所需,因此贏得慈禧的歡心和信任,就任命他為「前路糧台會辦」,跟着走,向太原方向逃去。由太原又往西安;而後又跟着由西安返北京。那一年裡吳永成為了不得的大人物,出入宮門,面見慈禧,所以知曉宮廷大事也很多,很具體。到了1928年,有位浙江老友記下吳永的口述,出版了《庚子西狩叢談》。這本書在1985年由岳麓書社重新出版。我早已購得,並讀了一遍。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位倒霉的刑部尚書趙舒翹。原來在1900年義和團鬧起來,在民間搶掠燒殺,而且攻擊使館,殺洋人,說義和拳是刀槍不入,符水萬靈。弄得慈禧和若干王公大臣也信。慈禧派出滿臣剛毅帶着趙舒翹到京郊某些地方查看,看看到底行不行。趙舒翹看着不行,曾寫奏章說明。但是礙於老太后的迷戀和朝臣的拍馬,他的奏章未敢奏上,只順着朝廷的形勢來向老佛爺口頭說明。事實上,此後不久,慈禧就處死了朝中五位反對義和拳的高官,包括久在外洋工作的外交家許景澄。趙舒翹當時如果說了真話,也是個死。
後來朝廷跑到西安,趙舒翹也跟了去。李鴻章臨危受命,到北京和談。據後來周劭先生的一則短文說,八國聯軍的頭子德國統帥瓦德西提出要懲辦首惡人員。這是近代世界史上懲治「戰犯」的先例,不過當時不叫「戰犯」而已。那麼戰犯該是誰呢?第一個該是慈禧,但不能提她。第二個該是端親王,他又死了。第三個就該是剛毅。可是這個剛毅也死在逃亡西安的道路上。怎麼辦?只好拿辦趙舒翹來滿足洋人的要求。這時趙舒翹正在西安,於是下旨「斬首」。趙舒翹是西安人,為官也還好,在地方上頗得民心。風聲傳出,西安人極不滿。這時清廷害怕在西安鬧出「民變」,使朝廷更加不穩。於是就改「斬首」為「賜自盡」—這樣可以悄悄地進行。所謂「賜自盡」就是命令其在家中自殺。幹這事有大臣監視,親見結果,回去報告。朝廷限定時間要完成。派去的監視大臣是岑春煊。這事也是很慘。書裡記載:「趙體質素強,扼吭仰藥,百計不得死。而岑在客堂,不耐久候,再四逼促,詞氣凌厲。家人不得已,乃以棉紙遍糊七竅,澆以燒酒而悶煞之,屢絕屢蘇,反覆數次而後畢命。」據周劭短文中說,「賜令自盡」裡最優待的辦法是「吞金」,平常民間有人吞一個戒指就會腸裂而死。但這位趙舒翹吞下赤金二兩也未死去,只好用別的辦法。我想也許是岑春煊太性急的原因吧,因為吞金也要等待那金子墜破了腸胃,才能死去。
近來讀《張之洞年譜長編》,那裡面也提到這件事,還說到當時的權貴們對此事的態度。我想,這也許有點趣味,摘一點供讀者看。1900年11月8日張之洞與劉坤一、袁世凱、盛宣懷電報中說:「十一人全誅,斷辦不到,且亦不可……若各國嫌辦人太少,或設法將已死者湊數,剛戮屍,徐桐、徐承煜、裕祿迫奪,崇綺撒恤典,譚文盛重辦……則合計已有十餘人,或可搪塞。」這「搪塞」之法,也是幾位大員都同意的,但不行。再說那位趙舒翹。張之洞以為:「論英(良)、趙情節本輕,乃欲一律論死,實太不情。英……並無縱匪攻使重情。趙查辦拳匪僅兩日,頗有解散,回奏亦稱拳為邪術不可恃,更屬冤抑。啟、徐平空添出,自行拘禁,大失國體。」可見那時張之洞等人,還是以國體為重,而且看重事實,不主張事事聽從洋人,無故殺戮大員。2001年2月6日又有一電云:「趙舒翹一員,似乎擬罪浮於情。此等重案,關係國家全局,必須核實方能有所勸戒,眾情自覺允服。」這時候只有那個袁世凱意見不同,但表述有力。張有一電文曾引袁的話說:「時勢危迫,但知保宗社,安兩宮,諸人即有冤抑,亦不暇顧。」這算什麼話呢?這樣說來說去,時候已到,張之洞電云:「惜明旨已發,不及救矣。」趙舒翹就這樣被處死了。1999年8月周劭先生發在《文匯讀書周報》上的文章說,趙舒翹還真是一個不錯的官,有著作,名《提牢備考》,是關於清代刑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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