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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地導演在論壇上交流創作經驗。
五月中, 由上海現代戲劇谷主辦,香港藝術發展局(藝發局)、北京戲劇家協會協辦的「京港滬三城青年戲劇導演作品世博展演季」,在上海戲劇谷舉行。三地的青年創作者展示了自己的作品,也在論壇中與三地的戲劇專家一起,討論了青年戲劇與城市的關係,更分享了自己的創作經驗。 ■文:尉瑋 圖:香港藝術發展局提供
北京:青年的社會承擔
北京一直是中國戲劇發展的重鎮,北京青年戲劇的發展軌跡又如何?北京戲劇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楊乾武在座談會上的發言,大概可以提供一個梗概。
楊乾武說,青年戲劇的發展與中國的城市化進程息息相關,應放在社會變革的環境中來討論。中國戲劇最紅火的年代莫過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到了八十年代,整個社會意識開放,追求文化的多樣性,戲劇反而被邊緣化;九十年代,中國的文化乃至戲劇陷入全面危機,當時在北京,幾乎只有人藝還有演出。
「門前冷落車馬稀」,青年戲劇卻正是在此時異軍突起。孟京輝、牟森、李六乙等一批青年創作人,可說是一邊唱着崔健的《一無所有》,一邊在物質貧乏、精神茫然的現實中堅持「要先鋒、要現代」的戲劇理想。
此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這個行列,現在回頭看,那正是中國城市化進程開始的時候。二十一世紀,北京的青年戲劇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從2001年開始的「大學生戲劇節」,到2008年由孟京輝牽頭的「青年戲劇節」,新一代創作人開始走上舞台。這其中的許多人已經打出了自己的名號,在北京的媒體關注上已經超過了許多所謂「體制內」的創作者。
楊乾武認為,青年戲劇的特點就在於其「自力更生」。北京的青年戲劇,向來沒有社會政策的保障及資助。「我們的文化資源,包括戲劇資源集中在社會上體制內一小部分人的手中。體制外的或者青年人想要分到這些資源現階段還不大可能。可這樣的創造條件恰恰體現了年輕人的精神和理想。」
現在的中國戲劇,正面臨過度市場化的問題。一方面,戲劇市場熱鬧非常,越來越多觀眾樂於捧場,讓創作者嚐到了票房的甜頭,許多人開始不顧質量地打造「快餐型」作品,希望在這塊大蛋糕上盡快分上一口;另一方面,大的生產模式成為潮流,大投資、大明星,過度的商業化模式成為戲劇市場的新「救世主」,其結果卻是導致一家坐大壟斷市場。在這樣的環境下,戲劇市場看來紅火,觀眾多,場次多,陣仗大,但其實內容良莠不齊,諸多粗製濫造作品混在其中。內地著名評論人水晶就曾說過,內地戲劇市場恐要進入「酸檸檬市場」階段——趁着開頭熱鬧撈熱錢,做壞了觀眾的胃口,市場泡沫終將破裂。覆巢之下無完卵,屆時,就連一眾真正優秀的作品都難逃「陪葬」命運。
在這樣的環境下,青年戲劇顯得彌足珍貴。堅持理想、先鋒、獨立、現代,既是一種建構新的戲劇型態的追求,也是在「GDP」崇拜的今日,對社會上浮躁、流俗、物質化的價值觀的一種反抗。
在這次三城展演的劇目中,北京的作品的確體現出這樣的特點。創作者們最樂於挑戰經典,作品中往往包含自己的文化理想。
《太陽.弒》從海子的詩作入手,三幕三十場的演出,演員戴着面具,用十分古典的方式呈現出類似祭祀般的場景。《一齣夢的戲劇》是主創者對斯特林堡的一次詮釋;《洩密的心》則把艾倫坡的同名短篇作品搬上舞台,將舞蹈、弦樂、當代電子技術融合在一起,營造出詭譎氣氛,描寫扭曲的人心情狀……
這些作品所涉及的原作或者原型,大概都是香港觀眾心目中的「難啃」素材,所採用的手法也並不討好觀眾,甚至有「趕客」之嫌——《太陽.弒》演出當晚,未終場觀眾已經走了大概三分之一。但恰恰是這樣的作品,讓人看到青年戲劇,或者小劇場所應體現出來的粗野力量——不同常規、不入主流的另類表現。
上海:打造成功的商業劇場
與北京注重文化承擔相比,上海的青年創作者們積極投身市場,試圖打造成功的商業戲劇。
現在在上海,最熱的就是「白領劇」,將時興的都市元素融入戲劇,吸引工作繁忙的白領一族下班後進劇場得到娛樂與消遣,《杜拉拉升職記》、《21克拉》等劇都票房報捷。「白領劇」的秘訣是:不能讓觀眾太累。因而「愛情」、「懸疑」、「搞笑」成為了作品中的流行元素。
這種特點在這次參演的、上海導演田水的《12個人》中可見一斑。這齣改編自1957年經典電影《12怒漢》(12 Angry Men)的作品,講述十二名身份背景各異的陪審員如何就一宗青年謀殺案作出裁決。每個人在做出決定的過程中不斷挑戰自己的慣性思維與固有成見,亦讓觀者不停反思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
田水的創作,將重心由原著中的心理及人性描寫稍微轉移至十二個人商討、甚至推理案情的過程,亦加入許多幽默風趣的對白及動作設計,令整個劇變成一個十分輕巧討喜的懸疑故事。劇場中時常傳出哄笑,顯而易見,觀眾在這齣類似「柯南推理故事」的作品中度過了愉快一晚。
對於觀眾口味的準確把握,上海話劇中心的青年導演何念大概是較突出的一位。《武林外傳》、《鹿鼎記》、《瘋狂的瘋狂》等劇幾乎從上海「笑」到全國,票房異常火爆,光是《武林外傳》就曾創造了兩千萬全國票房的紀錄,他也因此被大家稱為「票房小蜜糖」。
但這種熱鬧的局面卻讓人擔心,如果只看商業價值,過於依賴觀眾的口味,會否使得戲劇市場內容單一,過於膚淺?
在交流會上,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副總經理喻榮軍就表示,「商業戲劇」不是魔咒,也不是洪水猛獸,「商業的」並不意味着犧牲藝術性,「在倫敦西區或者紐約百老匯,往往最好的技術和最好的藝術都在商業戲劇中。」喻榮軍認為,青年創作者們最重要的是爭取空間多做嘗試,而不必把自己困在標籤中。
北京導演邵澤輝則說,商業包裝並不是壞事,關鍵是包在糖衣中的是甚麼。他引用賴聲川導演的話說:「戲劇是呈現社會的病的,我們要嘗試着開始在劇場中放藥。」創作者要對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
而上海戲劇谷藝術總監榮廣潤在會後告訴記者,上海戲劇的確有過於追求商業考慮的隱憂。「上海經過十年努力,戲劇市場及觀眾都有很大的增長。在培養觀眾、打造市場的初期,商業戲劇功不可沒。但我們不要純粹商業,也要追求深層的人性表達和思考。這方面是我們現在一直在討論的。」
香港:專業的力量
榮廣潤說,這次展演的三地作品,北京的作品由去年的青年戲劇節選出來,表現出創作者的人文關懷;上海沒有專門的青年戲劇節活動,作品不是來自同一個展示平台,特色各異,但水平亦有些參差;香港的作品則經過香港藝術發展局精心挑選,類型全面、專業水準高。
的確,在這次交流活動中,香港的創作者們給人最「實在」的感覺。香港文化講究專業、效率、務實,這大概在創作上也體現出來。創作者們不像北京導演們時刻懷抱文化理想,亦不奢求市場能夠寬裕回報,他們好像處於理想與現實之中,踏踏實實地做着每個作品。
這次香港參演的,是影話戲的《獨坐婚姻介紹所》、愛麗絲劇場實驗室的 《卡夫卡的七個箱子》,以及7A班戲劇組的《想死》(上海版)。前兩個作品分別是第17、18屆香港舞台劇獎的獲獎作品,《想死》則於2003年獲韓國釜山亞洲話劇節邀請作演出。三個劇題材風格各異,但都體現出專業的製作水準。
其中,《獨坐婚姻介紹所》由三段獨角戲組成,劇團臨時改由普通話演出。文化的差異、語言的生疏,讓人十分擔心上海的觀眾是否買帳。但演出當晚劇場幾乎爆滿,觀眾反應十分熱烈,更出現許多意外的「笑位」。完場後有現場觀眾表示,作品很好展現出香港不同於內地的文化特色,表演、舞台都是專業水準,從這點來說,就連那「半鹹不淡」的普通話都成為意外加分點呢。
這次上海交流,讓三地的創作者互通有無,如果再加上台北的青年戲劇,那就完美了。香港藝術發展局藝術推廣委員會主席及戲劇組主席古天農在交流會後提議,建立網上平台,讓三城的青年創作者可以在將來更頻繁地交流信息。如果可以成事,將是大好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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