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羊璧
秦國非常專制,但因此非常強。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是這樣。
這樣說,似乎說專制就可以強大,不是這個意思。對於萬民來說,專制只有剝奪他們的自由。可是對於君主來說,專制容易辦事。這個君主如果本身能力又高強,專制制度就更加使他容易達成目的。李白以詩論秦始皇,說:「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明斷自天啟,大略駕雄才。」(《古風》第三首)秦始皇的確比其他各國的領袖更加「大略駕雄才」。
秦始皇能夠使他的民眾好勇,樂於戰鬥,而且是為國家戰鬥,不許自己鬥自己。在那個時代,他用的不是說道理的方法,是用實實在在的賞與罰。那時對敵戰鬥,斬敵人首級,就是有功。「凡戰獲一首,賜爵一級」。軍功在那時壓倒一切,宗室沒有軍功的,也不得列入宗籍。「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賞,為私鬥者,各以輕重被刑」,竟能達到「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的效果(以上引文見《通考.兵考一》)。人們甚至聽到要打仗就高興,互相道賀有機會了,唱起歌謠歌頌了。「富貴之門必出於兵,是故民聞戰而相賀也。起居飲食所歌謠者,戰也」。(《商君書.賞刑篇》)
那時秦國的兵士異常善戰。當時齊國、魏國、秦國都強,齊國以技擊出色,魏國的武卒非常勇,秦國則以精銳壓倒一切。但「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直秦之銳士。」(《漢書.刑法志》)秦之銳士把別國的一一比下去。
商鞅為秦國定出的法令,都是嚴格要求人民最要緊是「公戰」,公戰其實就是為最高的統治者而戰。法令非常獨裁。人民以十人五人編組,「相收連坐,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通考》)商鞅非常強調「壹教」,就是統一思想。都愛戰,「民勇者戰勝……能壹民於戰者,民勇」。而當時的各家學說,不合的,都排斥,「博聞、辯慧、信廉、禮樂、修行、黨群、任譽、清濁,不可以富貴。……彼能戰者富貴之門。」(《商君書》)
當時秦國所強調的「壹教」,這個「壹」字,就是象徵著甚麼都要統一。統一愛戰,統一追求軍功,統一行為,統一腦子,腦子裡不要知識(博聞),不要思考(辯慧),不要講究社會秩序(禮樂、修行等等),這一切都不是可以令人富貴的,富貴之門只有一個:能戰。能為統治者而戰。
秦國形成這樣的氣氛,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秦始皇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坐到獨裁者的高位上,加以他的雄才大略,使得他深深意識到自己是「壹天下」的最高一人,要完成許多「壹天下」的事業的。因此這個「壹」字,不只是平六國,完成當時的統一政治,而且做了與這個歷史潮流相配合的許多重大事情,如統一度量衡,統一交通標準,車同軌,修馳道,統一貨幣,統一文字等等,都是在那個短短的幾十年中完成的。許多「統一」的制定,都深深影響著後代。統一六國以後的建立郡縣制、改變土地制度,更加是此後長達二千年的封建社會的基礎。在這個「壹」字下面,許多負面和正面的事情,都以驚人的氣勢做了出來。
就因此,在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二二一年),提出應該為這個最高統治者定出新的名號,不再是以往的「王」了,是「皇帝」,這就是「秦始皇」的正式開始。也是以後中國各皇朝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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