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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絲
偶讀《宋史》，北宋陳彭年幼時好學，苦讀不輟，即使夜深亦是秉燭夜讀，手不釋卷。母親心疼獨生兒子，生怕陳彭年把眼睛和身體熬壞了，不准他在晚上讀書。於是陳彭年躲到密室裡，用竹籠罩住燈火，篝燈偷偷閱讀，不令母親知道。看罷感慨萬千，思緒彷彿一下子穿越了時空隧道，千年之前的場景歷歷在目。因為，我也有過類似的夜讀經歷。
少時喜讀各類閒書，但在當時，學校和家裡都是厲禁甚嚴，我只能在私下裡閱讀，不使人察覺。由於所讀的書籍大都是從書舖租借而來，為盡快把書讀完，只能充分利用晚上的時間，每天都要看書到凌晨的一兩點鐘。我母親當時頗為嚴厲，如果晚上起夜看到我的房間裡還亮著燈，照例是要過問的，而在這種情況下，不僅書讀得膽顫心驚，若遇過問也不太容易搪塞過去。為了能有一個可專注讀書的氛圍，我想了一個辦法，每天看書之前，先用舊衣物把房間的門縫、窗縫，凡是足以漏出燈光的地方都堵得嚴嚴實實。為了查證效果，自己還關上門在外細細檢查，確認萬無一失後，方才入內安心讀書。曾經許許多多的夜晚，我都是這樣在書籍的陪伴下度過。
成年以後，有了讀書的自由，想怎樣看書已不再是困擾，但過去的那種如饑似渴、誓要一氣把書讀完的急切心情，也就此不再。夜讀於我成為了一段歷史。當時想，古人夜讀，是因為夜永寂寥，無以消磨，於書中藉採奇異、寄情托興，也是一種排解寂寞、聊作安慰的舉措。蘇軾曾有詩云：「夜讀孟郊詩，細字如牛毛；寒燈照昏花，佳處時一遭。」可見古時的挑燈夜讀，也是很無奈的，燈光既暗，字體又細小不清，讀起來非常吃力，但是不讀書，又並無別事可做，感情思想又沒有寄托，多少有些不得已而為之的味道。
而現代生活，電視、網絡、即時通訊工具，在提供了大量資訊的同時，也佔用了人們的大量時間，閱讀在人們生活中所佔的比重已經越來越小。我在浮生勞碌中徘徊多年，也漸忘了曾經的夜讀之樂。有一次整理舊書，無意間翻出一本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香港雜誌，上面有一篇歌星羅文的專訪，配圖是羅文在自家窗前依燈捧書而讀的照片。心不由一動，一個有著豐富社會活動、多姿多彩生活、有名車大宅的名人，原來也時刻不忘以書籍撫慰心靈。難怪古人說人生有書可讀，有暇得讀，有資能讀，就是享世間的清福。這對於苦心孤詣追求物質生活、把成功和物慾視為唯一信仰，卻忘了最為本質的精神寄寓的我們，可謂辛辣的諷刺。
由此猛醒的我，又開始了夜讀。每當夜闌寂靜，捧書而讀，任由時光從身邊緩緩流過，也是一種美好的精神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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