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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彬
2010年11月5日，逾千名來自政商學界的國內外嘉賓在北京參加「2010財新峰會」，會議主題為「變革世界的中國策」。
與會的國務院參事室特約研究員保育鈞，長期從事和關注中國民營經濟的發展，其視角與眾不同，他在發言中批評了中國政府的豪奢和浪費：「我們的政府是全世界最昂貴的政府。到各地去，蓋得最漂亮的是政府大樓，公費旅遊、出國、招待，還有公費汽車，政府奢侈得很。」
驚心的對比
像這樣批評政府的言論，可不是第一次出現。早在2006年，全國政協委員任玉嶺就認為：「中國是全世界行政成本最高的國家」，「不少黨政機關用錢大手大腳和鋪張浪費的現象非常嚴重。我國行政管理經費增長之快，行政成本之高，已經達到世界少有的地步」。他在提交全國「兩會」的議案中，要求黨政機關厲行節約，遏制行政費用的飆升。
行政機關的奢華和排場，確實由一些地方政府的辦公樓展示得最為「雷人」，有網友把他們拍到的照片貼在了網上，你只須輕點鼠標，那些豪華宏偉的行政中心及政府大樓便會在電腦屏幕上出現。這其中有造價23億元、位居全國第一的合肥市市政大樓，有花費18億元建造的哈爾濱市超豪華的政府大樓，有斥資12億元打造的成都市行政大樓，還有常州市政府的雙子星樓、浙江溫州市行政中心、雲南紅河州政府大樓、天津市塘沽區政府大樓、山東泰安市政府和滕州市政府的大樓，座座金碧輝煌、器宇軒昂、巍然聳立。
更有細心的人，在政府大樓的照片下面，貼上了一些破舊的農村小學的照片，有山西省沁水縣端氏鎮中山嶺村小學，廣東河源市紫金縣的坑舊塘學校，四川涼山的依嘎村小學，還有貴州省大方縣大石村小學。這些學校多是土坯牆體、門窗殘破、桌凳歪斜、光線昏暗，多少衣衫襤褸的孩子，天天在這樣的教室裡睜大稚氣的眼睛。其中廣東紫金縣坑舊塘學校的教室已歷經了幾十年的風雨，搖搖欲墜，每年的汛期，老師和學生都在提心吊膽中上課，而紫金縣的政府大樓卻氣派非凡，高達16層！
「吸富黑洞」
在我居住的城市裡，市中心最好地段的最大面積的建築群，是省、市兩級政府的辦公樓宇。政府大院佔地甚多，從外面望進去，裡面有大片的綠茵地和寬闊的停車場，不知要羨煞多少地產商人。政府還長期佔用著最好的酒店，一些政府部門開會或舉辦活動，往往就在這些酒店裡。豪華轎車和高檔汽車，多是屬於政府部門與官員的，經常出入酒店、賓館，前往高級會所消費的，也大都是政府官員。我的一個在五星級酒店任副總的朋友告訴我，在他們那裡，一些政府機構長期包房，酒店和這些機構訂有協議，官員們來吃飯或住宿，只須在賬單上簽字便可，一季度或半年，他們與政府機構結帳一次。一些官員宴請親戚、朋友，也都來可以簽單的酒店。此外，我還知道的是，許多政府官員開的車，加油是從來不用自己花錢的，有人和單位定時給他們送上加油卡或油票。
2008年12月，南京江寧區房管局長周久耕在新聞發佈會上講話，表示將查處樓盤銷售中違規操作的經營者。其言論乃老生常談，沒引起多少注意，倒是他抽的香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這是一款由南京捲煙廠生產的1800元一條的「九五之尊」。周局長是政府部門官員，每月的工資就那麼些，他怎麼抽得起這麼貴的香煙？大家都在這樣問，周於是一下子和「天價香煙」掛上了鈎，有人馬上「人肉搜索」出周還戴名錶、開名車，這在網上引起了議論紛紛。紀檢部門一查，果然，周有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受賄107萬元人民幣和11萬港幣的劣跡，最後周被判有罪入監。
周久耕的「天價香煙」，不過是官員奢靡生活的一個縮影，類似他這樣的人，全國不知有多少。值得注意的是，官員群體的做派、生活方式及其財富來源，雖然遭到非議和譴責，但同時卻對大眾心理與中國社會產生著重要影響。針對近年來的國情，清華大學教授孫立平說：中國社會現在實際上已經形成一個巨大的吸收財富的黑洞，把經濟發展成果相當的一部分吸進去了。這個黑洞到底有多大？「國民一年創造的財富，政府拿了三分之一，另有三分之一不知道去了哪裡，只剩下的三分之一用於規範性分配。」
「吸富黑洞」，深不可測，雖然看不見，卻又無處不在。黑洞裡盤踞著一些貪婪的豺狼和怪獸，正用各種手段巧取豪奪，擠佔公共財富，吞噬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的成果。
呼喚公共財政制度
同樣在南京，2007年德國總理默克爾來訪，本來照計劃應入住「索菲特銀河大酒店」400平米、可以看到南京市全景的總統套房，但默克爾認為這個安排過於奢華，改而住70平米的普通客房，其房價只是總統套房的二十分之一。德方人員反饋給酒店的意見是：總理說「普通套間的條件已經足夠好了」。
默克爾為什麼如此檢點？並不是她不懂得享受，更不是德國政府出不起總統套房的錢，而是德國的公共財政制度，令其不敢奢華浪費。她及其身邊的人員清楚地知道，他們用的是納稅人的錢，在德國，財政制度和法律對公務消費實行「零容忍原則」，即任何鋪張浪費都是不被允許的，總理自然也不例外。
世界各國的行政實踐表明，一種理性的執政形態，必須重視績效產出，實現低成本與高績效的統一。重視成本理念下的執政產出，追求執政目標的最大化，是區別正義與非正義的顯著標誌。那麼，怎樣才能做到執政低成本與高績效的統一呢？怎樣才能體現執政正義？這裡的關鍵在於，我們是否能夠盡快建立現代意義上的公共財政制度。
何謂「現代意義上的公共財政制度」？確保政府有能力向社會和納稅人提供公共產品與公共服務的制度，即為公共財政制度。依據這種制度，納稅人交納稅款以後，國家將確保公民委託代表在立法機構行使對稅款使用的監察，政府的年度財政計劃和預算草案，每一筆大的支出，都要拿到立法機構反覆研究、辯論，預算草案通過之後，立法機構仍然有權監督政府部門對預算的執行情況。政府提交立法機構的預算一旦獲准，就成為立法機構對政府的授權或政府對立法機構的責任狀，政府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政府及其公務人員花錢必須嚴格依據預算，沒有預算，一分錢也不能亂花。
筆者相信，只有這樣的公共財政制度建立起來，我國令人咋舌的行政成本才能降下來，昂貴如此的政府，才會變得廉潔，「吸富黑洞」才能被堵住，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的提供才能有保障，公民交納的稅款才會被用於正途，而不是被官員用來大吃大喝和出國遊玩，或者用去攀比誰的辦公樓輝煌氣派，誰的「坐騎」豪華尊貴。
從種種事實看，我們離建立這樣的公共財政制度還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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