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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第一井」。 網上圖片
張衍榮
因此,南宋的「主旋律」,不僅是岳飛在劫難逃的屠刀,更是小朝廷自我葬送的喪鐘。
說到這裡,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這「主旋律」的支配下,南宋文武出現了兩極分化。
軍事上,武備廢弛,長城自毀,「王師」一觸即潰,根本不能打仗,而初年的三大名將結局迥異:岳飛滿門被害,韓世忠退隱悠遊,張俊投靠秦檜,成為加害岳飛的幫兇。
文化上,「國家不幸詩家幸」,一大批詩人詞家橫空出世,經典篇章源源不斷,群星燦爛,浩瀚輝煌。原本婉約纏綿、低吟淺唱的宋詞,風格上出現了兜圈子般的戲劇性變化:南宋前期,國家危亡迫在眉睫,面對山河破碎,同仇敵愾的文人們抑鬱不平,怒髮衝冠,誰都無心再唱卿卿我我了,詞風因此一改纏綿陰柔為慷慨激昂。南宋中、後期,宋金和談,南北分治,「臨安」嘴臉原形畢露,偏安木已成舟,大勢已去,任憑文人們壯懷激烈,「闌干拍遍」,嗓音喊啞,卻回天無力,慷慨激昂的亢奮情緒日漸消失,詞風又回歸婉約柔媚。
王朝為之日暮途窮,文壇卻滿園春色關不住,真可謂歎唱兩非也!
在無限感慨中別過忠義亭,再往前便見與之遙相呼應的武大郎炊餅攤。那是一尊活體「雕塑」,也是一個搞笑的「模仿秀」。只見遊客們將「武大」團團圍住,有的買他的「炊餅」一飽口福,有的則拽著他合影以為「留念」。尤其一些年輕的女遊客,嘻嘻哈哈爭相與「武大」吊膀子留影。財源滾滾,美人爭搶,矮墩墩、胖乎乎的「武大」樂不可支……啼笑皆非之餘叫人唏噓,這哪還是當年陽谷縣裡那個終日愁眉不展的憨頭喲!
故事裡的一些歲月悄然而逝,歲月中的一些故事重上心頭。「武大郎炊餅攤」,這個當年「第一街」上子虛烏有的「故事」,很容易讓人想起原產於杭州的「莫須有」。是的,仔細想來,這「炊餅攤」何嘗不就是個「莫須有」?!「莫須有」既是秦檜的發明,也是「主旋律」的題中之義,更是南宋的一大「歷史貢獻」。自從有此一辭之後,千百年來,中國出現過多少「莫須有」?尤其挺身而出為德先生、賽先生奔走呼號的中國知識分子,有多少人倒在「莫須有」的罪名下?「莫須有」妙不可言,「莫須有」隨時恭候,「莫須有」血債纍纍,「莫須有」罪惡滔天!儘管老賊秦檜夫婦、万俟、張俊等已在「臨安」城,在朱仙鎮為之謝罪長跪不起了,但那畢竟只是世人洩憤的一廂情願,所謂「天子聖明,罪臣當誅」,當一回替死鬼罷了,豈等於陰魂散盡!
說話間,我們來到又一處街頭雕塑前。這是一組饒有興味的黃銅群雕,描繪的是舊日杭州的市井生活,共有5人:一中年漢子將剛從街井裡提上來的泉水往自家水桶裡傾倒;漢子的右側,一中年婦人坐在井旁的小竹椅上,一邊在腳盆裡用搓板搓洗衣服,一邊欣慰地瞧著面前吹泡泡玩耍的孩子;漢子的左側,是一對母女,她們坐在凳子上閒適地剝著蓮子。此外還有一把虛席以待的小竹椅。杭州人的生活是從井邊開始的,場面頗為典型,生活氣息十分濃郁,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尤其心理刻畫,於不動聲色中悄然完成,巧妙得令人叫絕!連我這門外漢都能看出,群雕完全是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創作者的藝術追求令人心動不已,我們紛紛坐到那把空置的小竹椅上,將風塵僕僕的身軀融於當年吳越文化的一個細胞,品味一番已然遠去的市井親情……
說來耐人尋味,鄰里和睦,安居樂業,本是人心所向,但廣義地看,又何嘗不是一種割不斷血脈的文化傳承?它為人類所共有,無國界、時空之限,也不分種族、信仰、制度、意識形態等等諸如此類之別,不以任何個人或集團的意志為轉移。因此,它,唯有它才配稱歷史長河中的主旋律。雕塑的創作者也許完全沒有意識到,是他們在文化這架「巨無霸」鋼琴上,不經意間彈奏出一串轟然作響的滾滾洪音。而趙構的那個「主旋律」呢?難聽點說,不過一臭屁耳。
不知不覺間我們轉到了著名的大井巷。它是杭州人的福祉,蓋因巷內有一令人咋舌的大井。該井周四丈,深約4米,舊名寒泉,又名吳山井、吳山泉,俗稱大井。相傳係五代吳越國和尚德韶所鑿,井水不雜江湖之味,甘甜寒洌,異於眾井。1247年杭城大旱,城中諸井均已乾竭,獨此井不涸,日下萬綆,井水仍然不增不減,故又稱「錢塘第一井」。當年井口無蓋,常有人掉落井中。南宋紹興年間由太尉董德元捐錢,用大石板蓋住井口,上開五眼,成為五眼井。我等平生從未見過這種井,自然倍覺新奇,都情不自禁下到井邊去開眼界,只見井圈為六邊形,井壁用條石菱角式砌築,井旁立「吳山第一泉」石刻一塊,記述當年此井救濟百姓的事跡。品讀這些文字,人們也就不難理解杭州人的生活為什麼會從井邊開始。或許,吳越文化的一個源頭,就在這裡?
在河坊街上流連,雖未發現林升題「反詩」的那家旅店,但卻感覺巷口似乎格外多。不長的河坊街上,那一處處巷口露出的一條條羊腸小道,很容易勾起人們的聯翩浮想。通往老巷深處的這些羊腸小道兒上,曾經發生過多少故事,閱盡了幾多滄桑?它們又向你訴說著什麼?我忽然想起東京汴梁的宋都御街,那是當年北宋的「第一街」,寬闊平坦,條管筆直,甚為氣派,而眼下這條「第一街」呢?除開繁華之外,還有哪一點能與之相像?地形外貌、佈局結構、環境聲氣、風格氣質,全無半點共同之處!「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完全可以斷言,如果不是那該死的「暖風」,將「遊人」熏醉,使其骨子裡發生霉變,令其靈魂出賣,他們怎麼可能直把杭州作了汴州啊!南宋152年,趔趔趄趄的,與其說悲憤的句號畫在大海上,莫如說就畫在這「暖風」裡!
夕陽西下,我們走出河坊街,忽聞「樓外樓」的歌聲隱隱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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