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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美麗的古城突尼斯。 網上圖片
王 璞
二零一一年一月十四日，頭條國際新聞是突尼斯騷亂：
「北非國家突尼斯自去年底開始出現騷亂，民眾對政府貪污腐敗、物價高漲及失業率居高不下深感不滿，進而引發流血衝突。」
報道描繪首都突尼斯城中亂象：遊行、吶喊、標語、口號、槍聲、大火、催淚彈、消防車、汽車燃燒、硝煙四起……
那就是我在三個月前看到的那座寧靜美麗的古城嗎？
我們所乘坐的那艘郵輪要遊經八個城市：熱拿亞、米蘭、馬賽、巴塞羅那、馬耳他、突尼斯、墨西拿和羅馬。導遊介紹說，對於遊客來說，其中只有北非國家突尼斯最為安全，其他歐洲城市都是小偷的天堂，要好好看住自己的錢包；只有在突尼斯，你的錢包安全無虞。因為信奉伊斯蘭教的突尼斯對小偷施以嚴刑峻法：砍去你偷盜的那隻手。
旅遊網上介紹突尼斯的美麗圖景，我在突尼斯都見到了：浪漫的藍白小鎮，安達路西亞風格的圓頂小屋，悠長曲折的深深小巷，蔚藍大海旁邊的石板路兩邊，五顏六色的陶瓷和掛畫在風中招搖，阿拉伯風情的蔓藤盤旋在一道道對稱而迷幻的院牆上面，藍天下，夕陽里，坐落於比薩高地的迦太基舊城遺址里那千年劇場和浴池廢墟殘垣，黃土悠悠，讓我想起阿加莎．克里斯蒂《東方快車謀殺案》中的背景。
這一切我都看到了，可在我心裡久久盤旋不去的，卻是濃黑暮色中回盪在清真寺上空悲愴的唱經聲，那時我正行走在一條幽深的小巷，頭頂上是一線藍黑色的天空，驀地，剛剛路過市中心廣場，那呆呆坐在廣場中央圓形花壇上的那一圈年青人的臉龐，在我心中閃現。他們投向我們旅遊車的目光，似曾相識。 其中閃露出的情緒，是憂傷嗎？是憤懣嗎？我說不準。所以回來後我寫了好幾篇文章，寫到羅馬、寫到巴塞羅那、 寫到墨西拿，唯獨沒寫突尼斯。似曾相識的東西，最不好寫。
突尼斯是我唯一跟團遊的城市。因為逗留時間短，而郵輪泊岸的碼頭離城太遠了，又不像其他城市提供接駁巴士。我參加的是「文化歷史之旅」團，主遊迦太基古城，然後去麥地那老城購物。那裡除了古老的清真寺和宮殿，還有「典型阿拉伯式市場」。
導遊領著我們穿過一條濕漉漉的窄巷，便到了一條兩旁排列著商舖的長街。每個店間口都站著三三兩兩的阿拉伯人，一見我們走過，便蜂擁而上，口中吐出生澀的英文：
「買吧買吧……」
「買吧買吧……」
導遊叫我們別理他們，他把我們領進一家大商舖，通過一個燈光明亮擺滿貨物的店堂，走過一道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來到一間上下左右都是五顏六色織毯的房間。我們被安排在四圈的長凳上坐下，然後一位阿拉伯老者走到屋子中間，開始了滔滔不絕的宣講。他講的是阿拉伯文，我一句也聽不慬，但我完全猜得到他的意思。因為此情此景，我參加國內旅遊團時見得太多了，無非是兜售那些織毯。這回面無表情呆坐者變成了我和我的旅伴們，老者說得口沫橫飛，他的助手，一些面色沉鬱的青年，默默抬著捧著一塊塊的手織毛毯到每個人面前，以目光傳送他們強烈的訴求：買吧買吧！我一律報之以搖頭，兩隻手緊緊按住我的手袋，比在那些小偷橫行的歐洲城市按得更緊。
新聞中說，一位青年大學生小販的抗議性自焚是突尼斯動亂的導火線，這時，我心中再一次地閃現市中心廣場上那一圈青年。還有麥地那商舖門口那些兜售旅遊品的小販，那麼絢麗的背景！那麼淒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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