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講台：是宋徽宗的畫嗎

吳羊璧

　中國古來的名畫家中，有一位是皇帝，就是宋徽宗，趙佶。他的畫還真畫得不錯。

　但是，作為皇帝，他卻不是個好皇帝。他重用蔡京。蔡京勸他最要緊是好好享樂，「太平為娛，歲月幾何，何必自苦」（見《宣和遺事》），他也真的有許多享樂的主意，他以十多年的時間建一處巨大的園林「萬歲山」，兩個山嶺，共有二十四處樓台亭觀。向民間去徵求建材，當時稱「花石綱」。《水滸》裡面，好漢劫了送給蔡太師的生辰綱，不外是花石綱千萬宗中的一宗。那時宋江反了，方臘反了，天下到處不安，這個昏君還聯合金國去打遼國，想佔便宜，結果，金兵大勝，滅遼，一直南下打宋。宋徽宗把帝位交給宋欽宗。但不久金兵過了黃河，宋徽宗、宋欽宗都成俘虜。北宋亡。

　不知道這個畫家皇帝在作俘虜被囚的時候，還有沒有機會作畫。如果他多留下些畫，現在拍賣，都可以有天價了。

　他留下來的畫中，有一幅《聽琴圖》，很有名。但是真偽有過一些爭論，談談也很有趣。

　《聽琴圖》曾收藏在清內府。《石渠寶笈三編》（清乾隆時編的內府收藏目錄）以及胡敬的《西清札記》都有記載。《西清札記》的描述是：畫中一人坐著彈琴，下面有二個人在入神地聽。胡敬說彈琴的就是趙佶，下面右首聽者穿紅袍的是大臣蔡京。胡敬認為這是宋徽宗趙佶的自畫像。

　宋徽宗不但自己畫得好，喜歡作畫，還建立了畫院，使宋代的花鳥畫、人物畫水平達到了高峰。因此，有人認為，傳世的宋徽宗畫，題材、風格都很多樣，有的可能是畫院中人的代筆。元代湯垕說，宋徽宗的畫，如果是真的，他一望就知道（原文：「余自可一望而識」）。

　不過胡敬認為是宋徽宗的自畫像，也就是說，他認為這是宋徽宗的畫。另一方面，他又認為上面蔡京的題字題得沒有道理，不應該在這地方落筆。

　既然有這個問題，是不是應該懷疑是偽作呢？

　不過，畫作的真與偽，還是應該由畫作本身去下判斷，這裡只能夠是提出了一個問題。

　《聽琴圖》是直幅屏條，畫中間是一株高高的松樹，松下坐一人撫琴，下面左右有聽琴者。右上角宋徽宗用他的瘦金體寫了「聽琴圖」三字，左下角用他慣用的符號體題款「天下一人」。整個佈局很妥貼。如果說留下有空位，那就只是松樹上面的一塊了。那麼，蔡京的題詩，就題在這裡。

　題在這裡，在畫面的處理上不是好辦法，但問題還不在此，因為這題詩的位置，比宋徽宗自己寫的「聽琴圖」三字還要高，這就顯得大不敬了。所以胡敬說這樣題字是「肆無忌憚」。

　胡敬的批評有理由，在那封建時代，這是太欠一些「忌憚」的。

　在這個有些蹺蹊的問題上，鑒賞家謝稚柳先生以他的經驗與學識作了思考，看出了一些問題，很有趣。

　首先，在題字的位置上，謝先生認為倒不是大問題。因為他見過宋徽宗其他的畫，上面也有蔡京的題字，看來那時並不很講究這問題，因為宋徽宗的另一畫作《御鷹圖》上，蔡京的題字就緊挨著這三個字題滿一大塊；在《文會圖》中，蔡京的題詩又在宋徽宗「天下一人」的簽押之上。

　題字的位置並不重要。但另一件事，題詩的內容，卻是值得分析的，蔡京在《御鷹圖》中的題字頌揚「皇帝陛下，德動天地，仁及飛走」；在《雪江歸棹圖》中，說「陛下以丹青妙筆」作此畫。可是在《聽琴圖》中，在《文會圖》中，卻一句加以頌揚的話也沒有，這反而是一個問題。

　謝稚柳先生就在這個疑點上思考，推論出這些隨便題字的畫，可能只是畫院中人畫的，又是皇帝題了簽。這推論有點曲折，又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