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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勳。 網上圖片
馮 磊
於民國而言，最荒唐的事情莫過於王朝的復辟了。辛亥之後，民國創立。但，傳統的力量是強大的。在國體、政體初定之時，仍然出現了兩次皇帝粉墨登場的事件。先是，民國大總統袁世凱不滿足擔任終身總統一職，於一九一六年試圖建立袁氏王朝，稱為「洪憲帝國」。後，辮帥張勳於一九一七年擁立溥儀復辟。時間不長，只有十二天。史稱「張勳復辟」。
一九一七年六月，張勳以調停府院之爭為由，率領五千辮子兵進入北京。之後，急招各地的遺老遺少進京密謀。在康有為等人的共同商議下，把只有十二歲的溥儀請出來。這一年，改元為宣統九年。不久，段祺瑞等人調集軍隊奔赴京城。復辟的把戲宣告破產。
時隔近百年，當我們重新回首這段歷史。感覺所謂復辟，頗有一種遊戲的味道。
一、一次占卜引發的政變
民國建立，各類政治勢力之間的鬥爭並沒有結束。不僅張勳等舊臣，康有為等這些當年的立憲派也耿耿於懷，渴望通過復辟實現君主立憲式的政治格局。故而，張勳進京，僅僅是一種表象。深層次的原因是，遺老遺少們仍然具備相當的實力和影響力。甚至，有扭轉乾坤的渴望與能力。
一九一七，距離五四運動還有兩年。這個時候，張勳渴望復辟，但不敢輕舉妄動。需要說明的是，張勳以及大批的遺老們相信扶乩這種把戲。他們經常借助這種手段卜問吉凶。據《復辟半月記》一書稱，鬧劇之前，張勳每月都要派人去鸞壇詢問復辟的吉凶。讓他感到快慰的是，每次占卜的人都告訴他「無不大吉」。漸漸地，張勳開始有了信心。
這年陰曆四月，立憲派遺老康有為也到鸞壇占卜此事。扶乩的卜者寫了一句詩，「落梅時節又逢君」。這句詩，本來是老朋友重逢的佳句。此處的「君」，當然是老朋友。但，康有為理所當然地理解成了君主。隨後，意志堅定的康有為找到了同樣堅定的張勳。康說，古詩中有「江城五月落梅花」的句子，看起來，復辟的最佳時機應該是在五月。張勳聽了點頭稱是，二人於是謀定。
讓人感到有意思的是，讀書破萬卷的康有為進京擔任「弼德院」副院長的時候，身邊隨行的王乃征、沈曾植等人，都是占卜的好手。— 一件事關國家和民族前途的大事，竟然靠神漢和巫婆來決斷，難怪這件事要失敗了。
二、一次滑稽的分蛋糕把戲
不僅中國，無論哪個國家，歷史上的政變都是在重新切蛋糕。被當作蛋糕分而食之的當然痛苦鬱悶，而能夠分享到美味的卻無不欣喜若狂。
時任直隸省長的朱家寶就是如此。復辟開始後，朱被封為民政尚書。接到委任狀後，朱有喜有憂。喜的是，此次復辟，多年的心願終於實現了（在此之前的一九一六年，朱曾經擁戴袁世凱的洪憲王朝，被封為「一等伯」）。憂的是，為了迎合潮流，自己的辮子已經剪掉了。—大清國的民政尚書沒有辮子，實在是不成體統的一件事！看著自己光禿禿的腦殼，他擔心將來面見皇帝時必然尷尬。於是破口大罵「共和誤我」。
朱的小妾是個聰明人，剪下了自己的幾縷青絲，編成小辮兒，為之裝訂在朝帽上。朱家寶大喜，連連稱讚小妾才思聰穎。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還沒有進京面見溥儀，復辟的鬧劇就失敗了。因為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張勳的「蛋糕榜」上，段祺瑞隨後免掉了朱家寶的直隸省長。搞得朱整天以淚洗面，大罵「復辟誤我」。
眾議院議員梅光遠，聽說復辟以後，穿上長袍馬褂趕到北京。見到張勳，請求委以重任，且要面見溥儀。張勳問他是什麼品級，梅光遠說自己在前清曾當過七品縣令。張勳面有難色。不過，後來張勳還是帶著梅去見了溥儀，稱梅是他的乾兒子。溥儀聽說，馬上賜給三品京堂的官職。後來這位梅京堂，見了人就說自己有乾爹名叫張勳云云。
需要說明的是，一九一三年袁世凱當選總統，曾以每月二百大洋的代價收買大批議員，組建了公民黨。張勳這位乾兒子梅光遠，就是其中的一個重要收買對象。
張勳有一個小妾，名叫王克琴。王是京劇當紅的花旦，據說，她面容姣好，身段迷人，堪稱一代尤物。早在袁世凱、楊士驤任直隸總督時代，她便常常出入總督衙門，風流韻事，遍播京城。一九一三年，王在漢口演戲，被當時的湖北督軍段芝貴看中，納為愛姬，以至段的大夫人氣憤不過而自縊身亡。張勳愛色如命，從段的手裡把這位美人生生奪了過來。張勳北上，就把王安排在天津德租界，人稱帥夫人。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復辟失敗，趁張勳在荷蘭使館躲避的時機，王克琴竟然和一個小夥計私奔了。
三、一次有趣的拆字把戲
康有為一生讀書無數，曾作《大同書》和《孔子改制考》。人稱「康聖人」。
復辟開始後，張勳自任首席內閣議政大臣、直隸總督、北洋大臣。康有為被任命為弼德院副院長。這兩位，在當時被稱為「文武二聖」。
一天，康有為和張勳共同入座就餐。看了看康有為，張勳志得意滿地說：「老夫命名張勳，今日果然建立不世之勳了。」面對張勳，康有為回答說：「我名有為，今日也大有為了，且我之名字，不但切於己身，即於國家，亦有特別關係。《中庸》有云，『富有四海，貴為天子。』非明明嵌有兩字乎，我改用有為之名，即取意於此。」
面對康有為的之乎者也，辮帥張勳有些不爽。思考良久，老謀深算的他問康有為：「難道你想做天子嗎？」康有為臉色一變，趕緊糾正「不敢不敢」。
以上情節，見之於《復辟之黑幕》。雖然是野史，卻仍然道盡了世間的秘密：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即使是康、張兩個死心塌地的復辟派，也不過如此。
四、一大堆遭殃的平民
七月十二日這一天，辮子軍與段祺瑞的軍隊打得正熱鬧。在北京東四牌樓燈草胡同路附近的一個四合院裡，一家平民遭了大難。槍炮聲起，他們全家四口人都嚇壞了。在緊急的張羅下，一家四口急急忙忙把棉被覆蓋在八仙桌上，桌子四周也想辦法用棉被包裹好。目的，當然是為了抵擋漢陽造一類的槍彈。包裹完畢後，全家人都躲到八仙桌子底下去。但，禍從天降。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一發炮彈突然飛來落在他家的屋頂上，隨即又從屋頂落到八仙桌子上。炮彈爆炸，全家人頃刻斃命。淒慘之極。
這一天，有一位孕婦大難不死。當時懷孕已經九個月，即將生產的這位婦女正臥在床上。一發炮彈飛來，落在她容身的院子裡。炮彈爆炸，一塊彈片飛進屋子，擦破了她的左腳，又貫穿了她的右大腿，最後削去一大塊腹部的皮肉。彈片最後插入這位孕婦肚皮上的肌肉裡，有三寸之深。萬幸的是，沒有擊中靜脈和動脈。
孕婦受傷後，家人迅速將其送往附近的川田醫院。這家日本醫院的醫師對其進行了周到的護理。最後，母子平安云云。這，是另一齣民國版的《讓子彈飛》。
張勳復辟，時間雖短，但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這裡，張勳當然是罪魁禍首。但，民國初期府院不合，遺老遺少復辟的賊心不死，都是重要的原因。百年之後，當我們看到昔日這場鬧劇的一地雞毛，收穫的又豈止是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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