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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山前白鷺飛」。 網上圖片
龔敏迪
微微的斜風細雨中,泛舟於湖州苕霅二溪之間,眺望漁舟唱晚時的西塞山,恰逢「候桃花水生,扁舟西塞,煩主人買魚沽酒,倚棹歌之」的意境。這句話是范成大寫在曾經蔔居於此的南宋著名山水畫家李次山《西塞漁社圖卷》上的題跋。所以,我的那位湖州朋友總是以張志和的那首「西塞山前白鷺飛」的《漁歌》自豪,而我們在領略了隔岸野花香,過橋村酒美以後,自然也不能錯過了「桃花流水鱖魚肥。」
湖州是一座歷史底蘊很深的江南古城。公元前248年,楚考烈王封春申君黃歇於此,他在這裡建了個屯兵的「下菰城」,秦滅楚,又因為此地烏巾、程林兩氏善釀而置烏程縣。明代詩人張羽詠菰城說:「迢迢下菰城,乃在衡山址。卜築自何人,雲是楚公子。連峰負崇墉,重皞抱溪水。得非蒸土成,詎乃久不圯。」方圓四里的菰城是大城圈套著小城圈,可謂壯觀矣,然而這個貌似雄固的菰城,卻只是枉供後人憑弔,它並沒有為死於內訌的春申君提供過任何幫助。
顏真卿任湖州刺史的時候,在他周圍聚集了張志和、陸羽、裴修、皎然等著名文化人士,使湖州的文化建設得到長足發展是可想而知的。顏真卿本人也有《項王廟碑陰述》等當地人文資源的考證文章,但他說的:「吳中,蓋今之湖州也。」這種以為項羽在避仇吳中,就是在湖州,卻沒有確切的根據的說法,隨著時間的流逝,到了南宋談鑰的《吳興志》裡,又有了發展:「掩浦在烏程縣東北一十六里,一名項浦,顧長生《三吳土地誌》云:昔項羽觀秦皇輿大言,梁掩其口處。」被補充得越來越具體了。甚至還出現了八千江東子弟,就是「烏程兵」的說法!但無論真假,項羽沒有繼承秦始皇的集權,想採用比較寬鬆的,分封諸侯王的聯邦制夢想,被一再的陰謀無情地擊敗了,從而演出了無顏過江東的悲劇,引發了烏程父老的千古唏噓卻是真切的。也許他過於自信做一個強勢霸王了;也許他太不屑於兵者的詭道了。如果不以成敗而論,他應該比劉邦更英雄。
《新唐書.隱逸傳》記載了:「玄真子姓張,名志和,魯國公顏真卿與之友善,真卿為湖州刺史,及閘客會飲乃唱和為《漁父》詞,其首唱即志和之詞,真卿與陸鴻漸、徐士衡、李成矩共唱和二十五首,遞相誇尚。」但張志和五首《漁父》詞,並不都是寫湖州的,也不能證明其中的西塞山就在湖州。因為《湖州市地名志》也說:「舊郡志謂嚴尚書震直墓在西塞山,尚書自號西塞翁,歿葬其山,土人至今曰西塞山。」其後,雍正時的《浙江通志》載:「其謂之西塞者,下菰城為屯兵之處,坐西向東故也。」由明代工部尚書嚴震直之號「西塞山翁」變成了下菰城朝向。雖然張泳川的《詞林紀事》竭力申辯西塞山是在湖州,甚至說張志和「蹤跡未嘗入楚」。但陸游的《入蜀記》明確說:「大冶縣道士磯,一名西塞山,即玄真子(張志和)《漁父》詞所云者。」張志和的五首《漁父》中,除了「西塞山前白鷺飛」以外,還有「長江白浪不曾憂」、「青草湖中月正圓」、「巴陵漁父棹歌連」等句子。他還做過蜀地的南浦縣尉,也並非「蹤跡未嘗入楚」,所以詞中的西塞山還是劉禹錫《西塞山懷古》中「山形依舊枕漢流」的那個長江邊上的西塞山。
引經據典般地在朋友面前證明真相,畢竟有點殘酷,也有點煞風景。但只要能夠引發一份投入,讓人找到一個新的視角,我想就是旅途的一大愉悅了。撥開歷史的沉重,站在菰城前,見桃花已經落紅無數,然而卻絲毫沒有讓人產生「春去也」的蒼涼,反而因為它們毅然決然的落花繽紛,毫無拖泥帶水的告別曾經的絢麗,而令人油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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