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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仙花 。 網上圖片
朵 拉
童年時候常見鳳仙花。鄰居的馬來人和印度人，將它拿來染指甲，染得十指紅紅，包括手掌也擦得一層鮮艷，不單只紅了指甲。後來聽說有一種花叫指甲花，便以為那是鳳仙花，很久以後才曉得弄錯了。
離開童年，城市的範圍漸漸擴大，鄉野被趕到更遠的郊外，住處附近少了許多花樹，代替的是一棟棟新建的屋子。原本栽花種樹的地方益發減少，既不知感慨，也不懂惋惜，只是熱切地盼望自己快快長大。
長大到可以用鳳仙花把十指染得鮮紅。
原來無需焦灼渴盼，不只是長大，就連老去也是很快的。明白這道理時，已經是過了很久以後。再遇見鳳仙花，竟是在圖畫裡。簡單而有力的筆法，直挺的綠色莖幹，花朵以艷而不俗的色彩暈染渲開在白色的宣紙上，大師齊白石將數棵鳳仙花畫在石頭旁，細細瞧望，彷彿又回到鄉下，回到童年的時光。
熟悉又陌生的鳳仙花，它的名字樸素而鄉土。它的花既不如牡丹般長著驚人的厚實花瓣且散發濃郁的香氣，更不似玫瑰那樣名字和花型皆扣人心弦，比不上向日葵的璀璨明亮風姿，更沒有好大一朵薔薇的絢艷，然而就因樸實無華秀氣淡雅，它更適合長在鄉間的小屋旁，給幽靜村莊裡小小的屋子增添些許美好的風情。
種鳳仙花的人，喜歡幾種顏色混合一起植下。粉紅、桃紅、深紅、紫紅、純白的都集合種在一塊。當它們開花的時候，就如好朋友結伴，相約好同一時間你一叢我一叢綻放開來，那從外表看著筆直又好像不夠硬朗的莖幹，彷彿承受不了那麼多花朵一起盛開的重量，偶爾稍稍傾向一邊，卻從來不會倒下去。
認識鳳仙花的朋友一致公認這花易生易長，只要把乾透了的鳳仙花種籽隨手一撒，兩個星期內肯定可以看見到處茁長出來的花苗。
真的嗎？我質疑。不要怪我，這些年來，不知曾經撒過多少次，一棵苗也不見冒茁。種鳳仙花對我的難度之高，甚至使我懷疑，是否撒錯種籽了？
不過，今天市場上的指甲油牌子多，顏色雜，年輕女孩聽說鳳仙花可染指甲，以為是在講笑話，大笑起來。
紫薇的玩笑
朋友告訴我：這就是紫薇花樹了。
我完全不相信他：不是吧？
那樹，枝幹很瘦，長相不良，似營養不足，那生在枝梢頭的花，零零落落細細碎碎，欠缺一份大方的氣派。尤其那紫色，完全過時，彷彿被大量的雨水沖洗的時日太長，不得不緩緩褪色的叢花，從前後左右看起來，無論怎麼樣也和宋代詩人楊萬里詠紫薇的詩連接不上。「似癡如醉弱還佳，露壓風欺分外斜。誰道花無紅百日，紫薇長放半年花。」
據說紫薇的花期可從夏日開到秋天，大約有半年，因此又有百日紅、滿堂紅的美譽。然而，眼前這棵紫薇花樹，它的賣相實在有夠貌不驚人，過於殘舊，就算開上百日，缺乏奪目之色，耀眼之姿，想來沒幾個人要欣賞。
之前在詩中曾多次驚艷，杜牧就曾誇獎：「曉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園中最上春，桃李無言又何在？向風偏笑艷陽人。」口口聲聲讚美紫薇如梅花一樣俏麗卻不爭春。然而，真正遇見紫薇，它卻以如此殘花敗柳和發育不良的面貌呈現，令我有受騙上當的感覺。
「真的啦，我種了一年多，可能是氣候和土質皆不適合吧。」朋友顯然清晰地看出我表現得太過明白的瞠目結舌的懷疑。
之前我聽過，在中國，自唐朝開始，惟有皇家和當官的府邸裡，方准許種植紫薇花樹，一般普通平民百姓人家，可不能隨意栽種。
那麼這是一種充滿霸氣的花樹吧？
想像不出來，非常科學地去找有關花的植物字典查看：「紫薇為千屈菜科，屬落葉喬木，產於亞洲南部及澳洲北部，高度可達7米，性喜陽光、喜暖濕、耐陰，耐旱，忌澇，抗寒性強，生長較慢，壽命長。樹姿優美，花色鮮艷。葉對生，橢圓形，表面平滑無毛，背面中間有毛。花期6－9月，呈橢圓形的果實成熟於秋季。花有多種顏色，開白花者曰銀薇，赤花者曰紅薇，紫中帶藍者曰翠薇，開紫花者才為紫薇，其中尤以銀薇和紫藍的翠薇為佳品。因紫為正色，故統稱為紫薇。其根、葉、皮入藥，有清熱解毒、活血止血之效。」
讀完植物字典，照樣對紫薇充滿幻想，它起碼應該和牡丹花一樣吧。厚實的花瓣、大朵的外形、奪目的色彩……官家畢竟給人畏懼，照理它還應有一種強勢迫人的昂揚姿態，再怎麼說，官家的花，總要有點不同凡響才是。
朋友庭院裡，那棵紫薇花樹，樹身既瘦且小且矮，細碎的叢花，色澤黯淡無光，如果不是朋友特別推薦，也許我不會注意它的存在。詩中描寫的「紫薇開最久，爛漫十旬期，夏日逾秋序，新花繼故枝」，怎麼可能就是它呢？
想像多年，期待見面，果真有緣相逢，不禁對它苦笑，因為在感覺上，似乎有人和我開了一個玩笑。
芙蓉的價值
芙蓉花的顏色，隨著不同的時間而不停更換。
大自然的巧妙，平凡人如你我，難以了解。
早上的芙蓉花是白的，到了中午，換成淡紅，漸漸再轉為較深的紅，黃昏時刻，太陽下山以後，紅色的芙蓉花，並沒有跟著陽光的隱退而被漂成更淡的淺紅，或是漸漸回轉為早上的白色，反而益發絢艷，濃郁地火紅了起來。
因此要說芙蓉花到底是甚麼顏色呢？有人說著說著，最後吵起架來。美麗的花也許沒有想到會引起人的戰爭。說實在的，花的嬌美確實堪比女人，歷史上引發戰爭的女人可多了，不然便不會有禍水的別稱，因此鮮花讓人吵架亦不足為奇。
讀王維在《辛夷塢》寫的芙蓉，卻另有一番意境。
「木末芙蓉花，山間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又稱木芙蓉的芙蓉在山中開出紅色的花，寂寥清冷的水邊，沒有一個人過來欣賞，芙蓉花依舊悄悄地綻開，靜靜地凋零。
有人將此詩解為詩人以綻開的花卻無人觀賞來描寫懷才不遇的惆悵心酸。
然而，如果用另一個角度來看，芙蓉花自在地開，自在地落，它的價值並沒有因為有人來觀賞它而增添，也不因無人觀看它而減低，它並沒有因為遇到你或者沒遇見而有任何損失。
芙蓉的顏色在有陽光或無陽光的時間有所改變，那是你眼睛所見，顏色的轉換對於芙蓉的本質完全沒有不同。不管它是甚麼顏色，它都是那一朵美麗的芙蓉花。
你為它爭吵，為它惆悵，那是你陷入了你自己或是整個社會規定的價值觀裡。
至於你個人究竟是怎麼看待的呢？你想過了嗎？
是不是先冷靜思考一下，再仔細來說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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